闭目养神的无忧当即也睁了眼,走过来“啪、啪”又扇了两记耳光。
莫晚晴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红肿愈发明显,便连牙齿也掉出来两枚,血迹自嘴角渗出。
无忧蹲下身子,伸出五爪摁住他头顶,逼迫他转头来对准自己,眸中凶光凛然,厉声道:
“怎么样?‘以多为胜’这一招,阁下如今可知道,也并非所有人都使得成了罢?”
莫晚晴面上血色全无,嘴唇发白。被无忧扯着头皮不得不对转他,两人目光对视,他忽然微微一笑道:
“你以为苗先生神机妙算,算不到这些么?”
不等无忧回话,江知行也在他面前蹲下,沉声道:
“不错,我正要问你关于苗决明的事。原本我还怕你不肯吐露实情,如今你主动提起,算是不打自招了吧?”
莫晚晴喘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才缓缓道:
“不错,我与那‘三毒圣使’,自然是奉命前来捉拿二位的。”
江知行道:
“只可惜,你们算不到穆姑娘功力恢复如此之快。而且便是连同在下,也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
莫晚晴道:
“的确,这是有点出乎意料。不过苗先生算无遗策,即使属下办事不力,他自然也考虑到了应对之法。”
江知行道:
“看来,你是打算跟我们说道说道了。”
莫晚晴顿了顿,道:
“左凋寒那老匹夫与苗先生不和,你们当真以为苗先生会不知晓?他俩的嫌隙,早就摆在了明面上。”
江知行道:
“你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那又如何?他俩之间是亲密无间、抑或不共戴天,同我们何干?”
莫晚晴“哈”地笑一声,似乎触动身上某处伤口,他当即倒抽口冷气,龇牙咧嘴起来。
江知行低声对身旁的无忧道:
“无忧老兄,给这王八蛋弄碗水来喝吧。”
无忧冷冷地瞧了莫晚晴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积满灰尘的灶台上拿个破勺,也不冲洗,在水桶里舀了几舀,端着破碗走近。
几步路程,碗口晃荡已溅出了大半水。他掐住莫晚晴下颚迫使其张开嘴,仰起脸,把小半碗水“咕噜噜”地直接倒进他喉咙里。
无忧道:
“王八蛋,让老子伺候着喝水,你也不怕损了阴骘,折煞你的小命?”
莫晚晴被水呛得猛烈咳嗽几声,缓过劲儿来,笑道:
“反正大伙儿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那也分别不大。”
无忧“哼”的一声,转过身子不去看他,重新原地打坐调息。
江知行道:
“那么我们继续。左凋寒与苗决明之间的恩怨,同我们有什么牵扯?”
莫晚晴道:
“小子,你既然知道梅花坞上的英雄大会,那它缘何召开,你可了解?”
江知行道:
“自然是为了捉拿杀害‘三尺剑枯’的凶手。不过他屁话连篇,这凶手可不是穆姑娘,而是苗决明这厮本人。”
莫晚晴笑道:
“我可不管到底是谁杀了‘三尺剑枯’。小子,你不觉得这由头太也牵强,其中另有蹊跷么?”
江知行反应未及,说道:
“什么?”
莫晚晴道:
“小子,你虽然聪明,毕竟年少无知,可看不出这人心叵测。‘三尺剑枯’纵然扬名天下,可他死了便死了,同旁人何干?你当真以为这些人义愤填膺,都是仗义执言、路见不平的大侠么?”
江知行道:
“说不定苗决明许诺了重赏,才引得这些人纷纷趋之若鹜,聚集于此。”
莫晚晴道:
“自然,这种人也是有的。不过你可别忘了,苗先生能耐纵然通神,天底下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好汉可也不少。他的重赏,虾兵蟹将固然是垂涎欲滴,可真正有本事的,那就有点瞧不上眼了。”
江知行听了这话,沉默下来,脑海中思绪翻涌。
莫晚晴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继续道:
“前些日子华山论剑,左凋寒输给了穆白发,你可还记得?”
江知行从思索中回神,应道:
“当然记得,你问这个做什么?”
莫晚晴笑道: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你也记得清清楚楚吧?”
之后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如有一道电光闪过,他“啊”的一声,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几分:
“左凋寒退位,不再担当这剑盟盟主一位!”
莫晚晴道:
“不错。既然这剑盟盟主之位空悬,总得找个接班人。”
江知行双拳紧攥,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不自禁地颤抖。
莫晚晴道:
“要想担当剑盟盟主之位,自然得文武双全、高山景行。但江湖上,才德兼备、武艺绝伦的高人可不少。若让大伙一个个推举,不免显得繁冗。正巧近日‘三尺剑枯’这位盖世大侠已死,而凶手呢,又是那怙恶不悛、为祸四方的大魔头穆白发。”
莫晚晴悠悠道:
“因此大伙不免会想,若有哪位大侠捉拿了这魔头,最好是将其枭首示众,以告慰‘三尺剑枯’的在天之灵。那这才德兼备、武艺绝伦八字,不由他来担当,能由谁来担当?”
江知行道:
“原来这场英雄大会,是为了推选出下一任剑盟盟主。穆姑娘无缘无故,却作了这牺牲品。”
莫晚晴笑道:
“那也未必。小子,你又忘了一件大事,近日梅花坞上,不是有一位不速之客么?”
心头仿佛有一声炸雷响起,江知行忽觉浑身发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咬牙低声道:
“顾大小姐与穆姑娘之间的关系,天底下有多少人知晓?”
莫晚晴道:
“原本仅有少数人,不过这英雄大会要杀穆白发,选新盟主,主角迟迟不肯登场,那这出好戏还怎么唱下去?眼下正巧有另一位主角登台,虽然档次较之穆白发差些,总也过得去。”
江知行道:
“冤有头债有主,苗决明既然声称穆姑娘是杀人凶手,又怎能胡乱转嫁,把矛头指向顾大小姐?”
莫晚晴道:
“俗话说父债子偿,那这‘女债母偿’,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
江知行差点浑身脱力,软软地瘫靠在床头,只瞪大的双眼仍死死盯视着莫晚晴。
莫晚晴道:
“小子,看得出来。你老婆伤势还没好全,不过世事无常,要是真能皆如你意,还在这江湖上混什么?”
“苗先生说了,若咱们几个武功不济,落入你手。就这么转告:‘一十九日内,穆白发若不出现在梅花坞上,他就向天下英雄昭示,这顾大小姐便是穆白发的生母。盟主总得有人来当,这替死鬼,也总得有人来做’。”
“小和尚,你别皱眉,我看着心疼。”
不知何时,昏迷的穆清蘅已经醒转。
她跪坐着挪过来,俯下身子,轻轻地伸出双臂,搂住斜靠床头的江知行的脖子,在他发旋上印下温柔一吻。
清甜馨香拢住全身,几缕如钩白发扫过他耳垂,细细痒痒的,带着些微热气。
江知行道:
“穆姑娘,你都听见了?”
穆清蘅笑着又轻吻他脸颊,凑近他耳畔低声道:
“你早就知道了顾大小姐的事,对么?还想骗我。”
江知行道:
“不,不,我不是故意要瞒你……”
穆清蘅柔声道:
“我知道,你是怕我分心,影响疗伤,对不对?可你藏着心事的样子,我看着就不会分心了么?”
江知行低声道:
“是我不好,穆姑娘……可……”
穆清蘅道:
“你们都瞒着我,全天下就我独个儿还傻瓜似的不知道,可如今还不是教我知道了?小和尚,有些事,终究是躲不过的。”
江知行道:
“我明白。穆姑娘,我没法劝你,因为章大哥、顾大小姐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会我行我素、固执己见,决不听旁人的劝告。”
穆清蘅笑道:
“若有满肚子男盗女娼的家伙,听见方才的话,说不定要怀疑些什么啦。可不能亵渎了章叔叔和顾大小姐。”
江知行也笑了一笑,道:
“穆大傻子,你去或不去,我总是陪着你的。”
转过头看着穆清蘅,又道:
“不过看起来,小和尚也聪明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穆清蘅又搂紧他脖颈几分,吻住他的嘴唇。
“是的,你也是个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