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逸男子涨红了脸,叫道:
“什么,什么‘孙大会’……你莫要含血喷人!”
他放不下架子,“鳖”字要想出口,于他而言太过为难。
咬牙切齿半天,也只涨红双颊吐出这一句话来。
俞猛道:
“好啊,你这厮方才被我揍得眼冒金星、四肢齐颤、脑袋发晕,不料舌头依然利索,放出这许多屁来。现下总舵主在此,正可让她老人家代为作个证见,看看鳖盟与剑盟总舵,到底哪边高些低些!”
说完骤然起身,纵身一跃,那群围住俊逸男子的小师妹们慌忙散开,犹如惊飞一群白鸽。
俞猛在俊逸男子身前落下,左掌已经乘势拍出。
俊逸男子惊惶之下将头一偏,这一掌拍在他身后墙壁,登时粉尘石屑“簌簌”而落,一个裂纹交错的大坑乍现。
俞猛赞道:
“好反应!”
当即气力连绵不绝,右掌再缓缓推出。
俊逸男子伸臂相格,另一只手弹出一指,点向他左胁处。
俞猛被一指点中,身子如钟摆晃了几晃,险些栽倒,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五官扭曲,显然是强忍痛苦之色。
但此掌势大力沉,俊逸男子也没讨得好。
他指力强劲,却不擅长短兵相接。
此时两臂相交,陡然间一股雄浑劲道袭来,他登时骨软筋麻,只觉一座巍峨山岳崩塌于眼前般,难以抗衡。
兔起鹘落间,两人倏地分开,落在旁人眼里,不过交手一合。
江知行扭头对穆清蘅道:
“穆姑娘,看来这两人功夫不分伯仲,谁也占不到便宜。”
“嗯。”
穆清蘅搂着他脖颈,轻声道,
“一个打法刚猛凶悍,一个则迅疾灵活,各擅胜场,确实难分高下。”
江知行道:
“我们做做和事佬,给他们劝停了如何?”
穆清蘅笑道:
“才没见几面,就想收买我手底下的人,要他承你的情么?”
江知行笑道:
“总舵主声名之盛,区区在下的一小点儿人情,可不容易抹消。”
穆清蘅道:
“由得你说去吧,小和尚,你要干什么我都听你的。”
江知行一笑,背着穆清蘅刚想走过去,忽听得门外吵嚷声大作,竟然又是一批江湖中人。
酒楼内众人均是神色古怪,心下暗忖,今夜吹的是什么风,怎地一批批人都跟下饺子似的上赶着来这儿。
人声如沸,渐渐地近了,各种江南、中原、西北口音混杂在一起,其间不乏攻讦詈骂之词。
有些堪堪能分辨出发音,意思却难以理解了。
酒楼众人早没了吃饭歇息的心思,互相搀扶着走出门去。
这座酒楼坐落于大镇中心,门前相当宽敞,夜幕笼罩之下,已经乌泱泱地站了两批人。
月光莹莹,洒落阶前。夜色凉薄如水,两批人的黑影如鸦羽般不时晃动。
几个人手里举了火折子,温暖明亮的红光团团浮动,映得众人脸色红润清晰。
对峙的两批人中,率先踏前出列一位,朗声道:
“在下剑盟仇百解,正率一众师弟师妹赶赴梅花坞,共商派内大计。敢问诸位星夜相随,所为何事?”
另一列也有人走出,他身材颀长瘦削,穿一件大袖宽袍,鼻梁高耸,眼窝深陷,面上沟壑纵横,仿佛饱经风霜。
他拱手一揖道:
“剑盟的好材料,我们自然识得。我名讳上戚下东风,至于师承何处么……嘿嘿,就不便污大伙清听了。”
剑盟弟子仇百解见他举止有礼,语气温和,不含什么敌意。
心下略微松了口气,也还一礼恭声道:
“即使如此,诸位为何要跟我们过不去,一路上走走停停,偏生要跟在我们身后?”
戚东风道:
“足下是正道中人,怎地说话也不清不楚,污人清白?我们可没跟着足下。”
仇百解道:
“从刚入江州地界,一直到此间,这一路上少说也已行了十来日,诸位一直随行在侧。难不成,一切都是巧合么?”
戚东风笑道:
“行走世间,要么上天,要么走地。咱们大伙儿还不大想去见阎王爷,故而只好在地上多走走。走着走着就遇上了,不也挺有缘么?”
仇百解听他牵强附会,一通胡扯,怒气隐隐在心间蓄积,勉强按捺住了,沉声道:
“阁下手底这批人,服饰、神态、举止各异,只怕不是同一门派的吧?”
戚东风道:
“这个自然。大伙儿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英雄好汉,自然也就行止各异些。”
仇百解冷哼一声,道:
“英雄好汉?只怕不过是一帮乌合……”
话未说完,一枚铁钉自暗处袭来,“铛!”地一声击落他手里长剑,震得他虎口犹自发麻。
他骇得面色惨白,另一只手勉强扶住发疼的手腕,猛地抬起头来,向四处望一圈,颤声道:
“是谁?”
“足下不必惊慌,这是大伙儿跟你开个玩笑呢。”
戚东风笑道,
“都说剑盟弟子终日练剑,只为穷尽剑道一途。更是把用剑看得比之自己生命还更为重视。”
他扭过头去,看向夜色下自己身后的一众江湖人士,笑道,
“不料这位仇兄弟,方才只一瞬,便扔掉了比之自己生命还重要的用剑,那可不是堪当‘视死如归、舍生取义’八字么?”
先前还乱糟糟的人声登时止息,齐声应了一声“是!”。
已经有人轰然大笑,冲那兀自站在原地的仇百解指指点点。
仇百解脸上青白一阵,斜了眼去瞧地上被打落的长剑,只觉弯腰去捡不是,不去捡也不是。
自酒楼而出,先前那暗恋大师哥的文秀少女黛眉一蹙,说道:
“你们邪魔外道,明明是使暗器伤人,却偏要说人家是自己丢剑,羞不羞?”
她这一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在昏沉的夜幕下,便如一阵送爽凉风般沁人心脾。
戚东风身后那伙人住了口,都把目光齐刷刷投来。
那文秀少女从未见过这般阵仗,眼下被群豪千百双骨碌碌转的眼睛注视,大感羞窘,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牵住一位师姐的衣袖。
戚东风忽然说道:
“这个女娃娃说的很是啊。常言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戚东风本就是个卑鄙小人,若是统率大伙儿,岂不真就让各位平白无故成了邪魔外道么?”
众人没一个应声,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戚东风缓缓续道:
“因此,推举一位有大智大勇,能够服众的高人作统领,是当务之急了。今夜此间豪杰云集,才德智识胜过戚某之人,想必不少。”
那文秀少女轻轻“哼”一声,小嘴一撅嘟囔道:
“岂止是不少,简直都比你这大坏蛋强得多。”
戚东风朗声道:
“要让戚某拜服,原也不难。诸君若能推举一位才德兼备的高人,代替戚某来统率这么些个江湖豪杰,戚某也自甘心退位让贤。戚某言出如山,在座各位,俱是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