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一出口,在场群豪喧哗四起。
有的喊道“戚老大,何必如此自谦?”;
有的喊道“我杨某人服的就是你姓戚的,别的狗屁倒灶算什么了?”;
有的嬉笑一阵,语气古怪道“我看方才那位敢于出声的娇滴滴女娃就很不错呐,请她屈尊此位,也不失为妙计。”
江知行低声冲身上的穆清蘅道:
“穆姑娘,这位戚兄,不会也曾是你御下小弟吧?”
穆清蘅微微一笑道:
“姑娘走的地方广了,认的人也比较多,一时半会儿不易想起。成天到晚,倒有七八成时间光惦记着某个没良心的啦。”
江知行道:
“承蒙穆姑娘惦记……啊,是了,这戚兄的腹中妙计,我已经隐约猜出一二。”
穆清蘅听他语气自信潇洒,仿佛已是智珠在握,心间爱怜之意大起,忍不住轻吻他面颊,含含糊糊地腻声道:
“小和尚,我是不懂啦,你教教我好么?”
江知行还没来得及解释,那剑盟弟子仇百解踏前一步,说道:
“阁下此言既出,我便来领教领教江湖草莽的高招。”
戚东风笑道:
“你们正道人士,古怪心思就是多。你既看不起咱们是一帮乌合之众,为何要同我比试,难道也觊觎这统领之位许久了么?”
仇百解道:
“在下已经是剑盟弟子,怎能统率诸位?但阁下适才曾言,此间有不少德才兼备的高人,在下正是打算抛砖引玉,教诸位知晓,行走江湖,该当修身敛性,莫要自视甚高。”
戚东风哈哈大笑道:
“什么高不高,低不低?几碗肚量吃几碗的饭,我们讲究个干脆直爽,把自己位子摆得正,不爱那些满腹算计的花花肠子。足下既然是剑盟弟子,戚某人就同你比比剑法如何?”
说完抬袖虚扶,宽大袖袍登时被一股气劲充盈,鼓囊的袖口猎猎响动。
仇百解被打落的那柄剑躺在地上,竟似遥相呼应一般,嗡嗡颤动起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长剑飞起,“噌”地一声插入仇百解腰间剑鞘,严丝合缝,妥帖完密。
这一手有意显露的功夫博来满堂喝彩,戚东风身后的群豪不禁大声叫好:
“好!”
“戚兄果真宝刀未老,俺们几个算是服了。”
“嘿嘿,这几个剑盟的小兔崽子,恐怕早被吓得裤衩子湿透了罢?”
另一边,仇百解身后的剑盟弟子均是面色尴尬,一阵阴晴不定。
穆清蘅轻声道:
“啊,他这手功夫一露,我就想起来了。这个人叫做戚东风,是‘写意门’的掌门人。以前我指点过他几招笔法,没想到今天在这遇上了。”
江知行道:
“穆姑娘,他的功夫看上去很不错啊,按理说这等人物,江湖上早该有名声传出。”
穆清蘅道:
“这我就不懂了,生性喜爱偏居一隅、不问世事之人,也是有的。相比这个,小和尚,你还没同我说他到底打算干什么呢。”
她语气撒娇撒痴,紧紧搂着江知行脖子。
他一双耳朵映入眼帘,引得穆清蘅忽然玩心大起,凑过脑袋往他耳朵轻吹热气,激得江知行浑身一颤,忙道“别闹,别闹!”。
穆清蘅笑道:
“我正是要闹,这里好看的姐姐妹妹甚多,可不能让你迷了眼睛去。”
两列人群中央,仇百解已经拔出长剑,与戚东风两相对峙。
江知行道:
“穆姑娘,你说他们谁会赢?”
穆清蘅笑道:
“我管他们谁赢呢,又不给穆姑娘丁点儿好处。”
江知行摇摇头,也笑道:
“穆大傻子,因此你就没瞧出其中端倪了。戚兄眼下正是在立威呢,可不能头阵就输了。”
穆清蘅道:
“他威不威的,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纤指一点点地抚摸江知行的头发,全不把此间外物放在眼里。
江知行没能继续说话,人群中央,仇百解已经刺出一剑。
戚东风叫一声:
“仇老弟!你这招‘偷鸡摸狗’使得真不错呐!不等我戚某人做好准备就开打,这正是你们名门正派不拘小节、不拘一格、不太要脸的飒爽作风。”
仇百解哪管他胡说八道什么,连连突刺,剑尖忽地上挑,忽地下掠,又挽个白圈,骤然撩向戚东风面门。
戚东风侧过身子,一掌拍开他胳膊,仇百解立足不稳,骤然往前扑跌,直接脸孔朝下狠狠摔倒在地。
戚东风嘿嘿笑道:
“仇老弟,咱们旁门左道中人,识不得你们博大精深的正派武学。你这招‘小狗啃泥’,想必已经练了七八成火候罢?”
剑盟弟子被他这话激得愤慨难当,但此间单打独斗,旁人不可随意插手,均是涨红了脸,却只能在原地按兵不动。
仇百解摇摇晃晃地起身,转过头来时,已经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戚东风道:
“仇老弟,你还要继续和我比试?哈哈,戚某人懂了,这正是第三招‘死缠烂打’,对不对?你们正派的功夫确实难练,光有强健体魄、深湛内息尚不足够,须得练厚一张面皮,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呐。戚某人今日受教了!”
说着抱拳行礼,引得身后众人哄然大笑。
仇百解捂着手臂,不敢回应戚东风的讥刺,拣了地上长剑,一瘸一拐地灰溜溜回了人群内。
江知行低声道:
“穆姑娘,你看这戚兄出言不逊,随意挑衅,为的就是要激他们生气。”
穆清蘅道:
“‘秀才遇到兵’,原本也没什么道理好讲。只怪那剑盟弟子太不争气,手底下功夫不如人家。”
江知行道:
“由此可见,穆姑娘早已手握世间最大的道理,足可无法无天了。”
穆清蘅笑道:
“你说我只会打架,凶得很么?我又不会对你凶,况且我现在身上有伤,事事得倚仗江大侠,只好乖乖地听你的话。”
夜色下忽然有人朗声道:
“邪魔外道,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众人一听,均循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灯火通明的酒楼里走出一位白衫男子。
他被两名师弟妹左右搀扶着,虽是鼻青脸肿,仍不掩他身姿气度。
戚东风也斜睨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笑道:
“邪不邪,外不外的,可难听得很了。这位兄弟,我问你,你是否也属名门正派弟子?”
俊逸男子把头一扬,神态凛然,仿佛不容侵犯:
“自然如此!”
戚东风道:
“你们正道中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又讲究个‘礼教大防’,怎地你区区一位男子,却和门下那么多女孩子不清不楚、纠缠不休?”
俊逸男子登时气得脸色发白,大喝道:
“胡说八道!”
戚东风道:
“戚某人又不姓胡,怎能是‘胡说’?你们又自诩正道,怎会是‘八道’?因此我正在‘戚说正道’,你却偏要说我‘胡说八道’。嘿嘿,污人清白,可不是你正派作风呐。”
被戚东风一通抢白给呛得说不出话,俊逸男子只能站立原地,全身发颤。
戚东风道:
“唉,知慕少艾,原是人之常情。但你老弟处处留情,男女授受大亲、礼教全然不防。惹得门下这么多女孩子为你流泪相思,可不大是正派作风了。”
他一眼便看出这俊逸男子受门下诸多师妹恋慕,只是这等少年情事,又岂能胡乱宣之于口?
是以他们大多都藏在心底,暗自神伤。
现下他捅破这层窗纱,骤然引发了轩然大波。
几道羞不可抑的娇声齐齐响起:
“住口,登徒子!”
“大师哥人人尊敬爱戴,岂是,岂是……”
“妖魔外道,果然人心也都脏得很!”
但是斥责声不绝,底气却略显不足。倒有大半女弟子被戳中心事,心虚地向那大师哥瞟上几眼。
俊逸男子终是无法按捺,疾掠至戚东风身前,一指点出,被戚东风侧头避过,大赞了一句“好身法!”。
俊逸男子冷冷说道:
“在下澹烟派顾老掌门座下弟子,澹台昭,便请阁下赐教。”
江知行心下大惊,同穆清蘅对视一眼。
“小和尚,原来他们同顾大小姐是一道的呢。”
穆清蘅在他耳边轻语道。
江知行点头道:
“不错,穆姑娘,事情看来越发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