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早早起床的东青在昨天夜里就知道了常乐现在住的地方,但他没有找过去,他要去参加葬礼,自己学生的葬礼。
以黑色为主基调的墓园是近几年才建成的,这座伟大的墓园让平民区那些逝者有了安眠之地,尽管进了墓园就是一座刻着‘五十冥币让我在地狱为你祈祷’的墓碑,上面还煞有介事地摆放着一个有着福音教堂图案的铜制纹章。
这座墓碑的主人就是酒吧老板的老师,一个连死后都喜欢开黑色幽默的诙谐胖子,可惜最后的死因是酗酒过度带来的病症,这也让东青感到一阵唏嘘。
东青将手中白色的野花放在这座墓碑上,又将早就备好的红坑酒倒了半瓶在墓碑的土地上,这是酒馆老板嘱托他带来的,当时酒馆的老板说是要在东青去过之后自己再来一次,他说他不想要别人打扰两人的相会,而这瓶红坑酒则是因为他不希望东青和他的老师再见时没有老师最爱的酒喝,也不希望东青在见到自己学生的坟墓时连一样像样的祭品都没有。
东青拖着沉重的身体又走向了自己学生的坟墓,带着自己站不稳的身体坐在了坟墓前将另外半瓶红坑酒倒在了这里,良久的静默后,东青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摇摇晃晃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站了起来,他不知道怎么与死去的弟子说话,而他想说的话,全部留在了昨夜的酒里。
东青深吸了一口气,小腹传来的痛苦让脸皱成一团,自从患上了胃病他就很少去喝酒了,每一次喝酒后都有着钻心的痛苦,但烈酒带来的醉意与酒后的阵痛现在就好像是这位痛苦的老人的镇定剂一样。
他笑着倚靠着一旁的围栏,看着那大片大片与自己有关的墓碑,踉跄地走向墓园外,准备去和常乐汇合。
东青突然想起了当初医生对他说过的话,
“你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换在其他人身上恐怕。。。希望你能做好准备吧。”
这让东青苦笑了起来,摇着头祈祷似的在心里喃喃自语,
‘不容乐观吗?我走了的话,应该不会有影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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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普通的墓园埋葬着几乎所有平民区的死者,与都市中那些华丽墓园埋葬着有名有姓的人物这件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尽管最初一批的艺术家正是因为渴求让家园更加富饶,让人们更加幸福而出现,但最终却因为艺术的局限性和一些追求不同声音的不适合都市的艺术流派而导致了现状,他们总是比现实高出了不少,他们始终没有决定性的人物,他们终究没有一个真正有意义的法律。
他们要么是太过理想化或是太过极端化,要么是被那些太过理想化或是太过极端化的人给压了下去。’
这两句话正是墓园的修建者,同时是墓园的守墓人的墓碑上的墓志铭,而这座墓碑也因为这样的墓志铭而被立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甚至这块土地被墓碑的主人在自己住进去前特意拉上了一圈封条让人们不能看到这块墓园的最偏僻的角落里的墓碑。
而在东青离开后不久,唐鸳鸯和一个男人带着一朵野花为这位守墓人做了祭奠。
“你是怕他太寂寞了?”
男人听到了唐鸳鸯的声音摇摇头,
“只是连当初的那些人和都市里的那群人都听了这位当初的会长的话不来看望他了,那么只有当初在都市里面支持他建立协会的我来看望他了,唉。。。只可惜放常乐那孩子出来没让他学到什么,现在只能把他抓回来保证这次计划中他没什么危险了。”
“如果他捣乱呢?”
男人用自己的黄水晶一样的眼睛瞥了一眼唐鸳鸯,有些担心地说,
“希望不会。”
唐鸳鸯笑了笑没说话,墓园随之冷清了下来,一直到两人离开后,墓园里才发出守墓人清扫墓园的声音。
一个列车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在白日光芒下,一团被血丝笼罩的雾气化作人形,一个除了脸庞与男人并无两样的身影在光芒下走向了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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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青一行人被拦了下来,一个一身工装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说早上发现了一个问题需要紧急维修,虽然东青表示自己可以一起去修理,但男人鸭舌帽下的笑容夹带着言语拒绝了他。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平民区方言跟东青聊着天,而一旁的两人虽说插不上话也能听个大概,无非是抱怨哪里哪里的工作让人感到心累和麻烦,哪里哪里的薪酬让他们感到不满意。
那个男人也没和东青三人浪费太多时间,他将自己的鸭舌帽摆正,一双浑浊的黄色双眼带着笑意看向三人,而帽檐下的脸庞却让人看不清楚,几乎与帽檐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那个身影进入列车后过了很久都没有动静,直到另一辆列车在一旁开了过来,这里总共有四辆列车,往返各两辆,这是因为平民区的交通枢纽就是这里,他两倍于一般列车站的列车数量就是为了缓解这里的交通压力,而当东青三人听到这辆列车鸣笛时,东青走向了柜台,他借口说他有东西忘在了柜台外面,实际上他的确将工具箱留在了外面,那也的确不是一个老人拿得动的,他前几天就将这些东西放进了这里的储物间里,为了今天的工作,令人惊讶的是,他在询问萱能不能帮助他前,萱自己站了起来跟在了东青的身后,而就在两人走向储物室时,灿白一行正向这里走来,远处的轰鸣声逐渐清晰,几乎将这里所有人的声音盖住,在寒日之下,一个有着浑浊双眼的人轻轻哼着平民区中广为流传的小曲,开动着正在向这里驶来的列车。
萱帮着东青拿着他的工具,目送着列车的离开,一旁的东青没有说话,只是黯然地站着,在来这里之前,萱草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是不是不该跟他这么近?’
而现在萱看着黯然的东青,她的选择是与东青等待着下一辆列车,她看着车站上有着铁锈的老化栏杆,什么也没说。
“你能找到他吗?”
东青迟疑地问了萱,他的眼睛看着地面,以至于萱不能看到他的脸,更看不到东青担忧的眼神与痛苦的表情,他的心中希望着萱能跟过去,这种想法与东青的约定背道而驰,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会借口去拿工具了,这不是为了引走萱,而是他在逃避做选择。
可笑的是在最后,他却违背了自己的选择,这让东青对自己的心理产生了疑问,到最后他像曾经一样无功而返,他其实以及拿到了答案,但他拒绝了,他最后所做的事情是对着萱说,
“我只是他的老师而已,对不起。”
最后那三个字说得很慢,慢到萱能听到每一个音节,而后便是剧烈的咳嗽,眼球带上了血丝,压抑的情感让东青像是被猛灌了几口烈酒一样,他扶着栏杆撑着身子,想要让自己站得直一些,可出乎这位老人的意料,于心不忍的萱扶住了这位老人,小心地帮老人顺着气,她的眼神是如此的耀眼,没有一丝浑浊,她说,
“我会找到他,无论是为了谁。”
诸如‘没事的,没事的’,‘常乐也不愿意见到您这样’的话语在老人的耳鸣中并不清晰,老人在倒下之前,他时常纠结痛苦的脸庞,终于也平静了下来。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浑浊的黄色湖泊。
ps:身体不适请尽快就医,勿让小病变成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