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道人影在床上睁开眼睛。
空气，好冷。身上，好重。闻不到熟悉的人的味道，抬眼望去尽是那陌生的家具。
思考片刻，青愚这才想起现在的处境。现在的他，可不是被师尊保护得好好的弟子了。师尊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等着自己拯救呢。
“唉。”少年莫名叹气，独自穿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不知这种地方能不能找到需要的东西。
……
虽是早晨，但街上依旧热闹。
在街道的一角，一个小棚支了起来，小棚内有着几个大锅，大锅内煮着热气腾腾的白粥。
棚外立着一个牌子，上书“五常门”，牌子旁，排起长龙。
身着灰衣的中年男人提起勺子，给面前难民舀起满满一勺白粥，然后放声大喊：“下一位！”
衣衫褴褛的难民捧着装满白粥的碗，像得到什么稀世珍宝般，带着欣喜左转离开。
待他离开，紧接着的，是一个小女孩。女孩脸上遍布黑灰，衣衫单薄，赤着脚丫。
低着头，看着她副可怜的模样，掌勺人啧啧摇头。
“你的碗呢？”掌勺人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柔，“这粥可是很烫的哦。”
女孩沉默地摇了摇头，抬起头张开了嘴，手指着口中，这是示意他直接倒进去。
掌勺人没有回应，他转头扫视着粥棚，试图为小女孩寻找一个可以盛粥的器皿。
很可惜，没找到。
掌勺人放下勺子说道：“这样吧，你去找个可以盛粥的东西再来吧。”这粥确实太烫了。
可小女孩不愿离去，仍然倔强地昂起头，张开嘴。
耽搁得久了，后面的人可不愿意。
队伍后面，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嘴里念叨着什么脏话，伸出手，作势想要抓住小女孩的头发。
没人拦他，就算是靠的最近，排在小女孩后面的那个人也是。
活着已经够难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添麻烦。
“等一下！”一个白嫩的小手抓住了男人的干枯的手。
“我这里有个碗。”
青愚从戒中拿出一个瓷碗，那是他之前用来捣药的。他把它递给小女孩。
女孩看了一眼这个不比自己高多少的男孩，眼里莫名出现一股委屈，伸手接过了碗，高高举起，接满厚粥，迅速跑开。
“唉。”青愚长叹一口气，转过头，发现刚才拦下的那个男人还在身旁，估计是刚才凭空变出一个碗出来惊到他了吧。
“回去排队吧。”挥挥手，让那个男人离去。
只恨自己戒指里没有带任何食物。
“小孩子叹什么气，真是的。”一个手突然出现在青愚脑袋上，胡乱搓着他的脑袋。
“谁！”青愚一个激灵，往侧边一跳，然后回头看着来人。
见这小孩警惕起来，成棕哑然失笑。
“你是哪家的孩子啊，怎么跑这来玩了？”成棕半蹲着身子，和青愚平视。
可能是青愚确实太过可爱，成棕忍不住，又想伸出手去抚摸青愚的脑瓜子。
这回青愚可不会让他得逞，他向后一闪，躲开了成棕的魔爪。
“嘿，还挺调皮！”成棕撸起袖子，好像势必要抓住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我警告你啊！我可不是什么小孩。”青愚拿出郸皇给他的令牌，“我是从青水宗来给郸皇治病的医师！”
“你？”成棕收回手，目露疑色。他确实听说过青水宗来的医师是个少年，但没想到长得……
成棕思考许会，实在想不到什么词语能契合他眼前的少年。可爱？稚气？反正就是和医师不搭边。
但令牌都拿出来了，成棕还是给予他该有的尊重。
至少，不能一言不发就摸他的脑袋。
“咳咳，失敬失敬。在下五常门成棕，久仰青医师大名了。”
成棕抱拳示敬，青愚却皱起眉头，很不开心。
也是，毕竟被当成小孩子还被摸了脑袋，就算是让真的小孩过来，一样也会不开心。
青愚轻哼一声，不再搭理他，目光放在这群难民上，心里莫名难受。
山下的生活，是这样子的吗？
顺着青愚的目光，成棕也看向了这群难民，突发感慨。
“他们本来也有自己的家的，也有属于自己的田地。”
听到这话，青愚抬头看向成棕，特别是那双眼睛。他想从成棕眼中得到答案。
但成棕的眼里的画面，不是这群难民，好像是……更远的东西？
或许那就是答案。
见青愚对此事感兴趣，成棕微微一笑，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纸，递给青愚。
青愚接过纸张，摊开一看。
【泰平两百三十七年，郸皇大病，不干朝政，致使沧州大饥。沧州县令张范德携民造反，占三县，沧州军镇压失败，损战马七十有余，皆进反贼之肚。】
今年好像是，泰平两百三十八年。青愚皱着眉头，回想起今年郸国的年份。
饿到连战马都吃了吗？那可是重要的战略资源。
“他们都是……”青愚伸手指着难民。
“嗯，都是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整个沧州都已经陷入战火，十三个城池，张范德已经占领了六个，现在，正是打得最起劲的时候。”成棕脸色凝重。
“唉！”青愚长叹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纸上写了，是因为郸皇大病，沧州才大饥的。
“别给太大压力自己，这些都不关你的事。”见青愚陷入悲伤，成棕乘虚而入，又摸起他的脑瓜子。
同时，他扫视四周，检查有没有穿着官服的人，或者眼熟的面孔。
确定没有后，他轻声开口：“就算你治好了郸皇，情况也不会有所改变。”
“除非能有一个人站出来。”
“这个国家……”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高大恢宏的红墙，“已经彻底腐烂了。”
红墙的红，非常鲜艳，涂的是人血吗？笑话，那群老爷可不会让这么劣质的染料，涂在自家墙上。
他们涂的，可都是从东海深处捞起来的红色奇石，经过九九八十一天干燥，几百道工序加工制成，再不远千里运过来的名贵染料。
就这种染料，他们还要涂满自家高大的围墙，里里外外都要涂。
青愚扭头挣脱掉成棕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慢步离开。
看到他离开，成棕摇摇头，叹了口气。不过，心里终归还是有些欣慰的。
总说修仙的人无情，我看也未必。
“五常，五德。仁义礼智信。师傅你说修好这五常便天下无敌，可这其中总有冲突。”
“唉！”
……
某处茶馆，一名说书人端起了茶碗，抿了一口，随后放下。轻咳一声，扯了扯嗓子，放声唱道：“
阿娘咧～仙师说我有那啥子灵根
要带我上山修仙
山上真地好精彩，人儿都在天上飞
……
这练气一百年啊筑基三百年，金丹更是了不得，千年寿命谁不羡
往上更有元婴期，与天同寿啊与天同寿
……
十八出来十八归，乡里谁人不害怕
金丹渡劫有心魔，心魔可有千般变
变你阿娘可下得了手？
……
孺子，可教也
我要那斩情斩断斩相思
走上那通天无上修仙路！”
唱完，说书人看向台下，台下只有一个人。
他拱起双手，对着台下人说：“大人，这就是传唱得最多的一首。”
“嗯。”台下人沉吟片刻，然后问道：“就这一首吗？”
“还，还有两首。”说书人擦了把汗，神色紧张。
“少了，再作几首，继续传。”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