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小昕儿在场的缘故，这顿晚饭的气氛倒也还算融洽，过于严肃的话题没有再被提起。
大概是为了活跃气氛，客厅中已经不知多久没开启过的电视，也被苏语给打开了。
泛着点点雪花的老化屏幕上，正播放着的是一档综艺节目，嬉笑怒骂声自其中传出，喧哗闹腾。
饭桌上，佳肴喷香。
赵紫妍神色清冷的坐着，端着碗筷的姿势矜持且优雅，纤细腰肢挺的笔直，美眸微垂，偶尔会瞥向一旁，那正伸手用纸巾擦拭小昕儿嘴角的苏语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有那么一瞬，她竟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个并不常回的‘家’，那个属于她与苏语，还有女儿三人的家。
在眼前这个女孩的身上，她看到了太多属于那个男人的影子，不论是眉宇间那淡淡的柔和，又或是举止言谈间的随意，都有那么几分的相似。
这便是孪生的兄妹吗...
赵紫妍再一次陷入了沉思，有太多的猜测在脑海中成立又破灭。
她不是没有想过眼前这个女孩有可能会是他，但这想法太过荒谬且可笑了，以至于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她给掐灭。
落地风扇呼呼的吹动着，却并不能将屋内这略显压抑的气氛吹散。
小丫头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不闹腾，就是握着汤匙的小手有些笨拙，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爱。
而望着女儿吃饭的苏语，眉宇间也显露出了一丝疑虑，特别是看着小昕儿皱着眉头，一口囫囵咽下以往从来都不碰的青椒后，她更是移过目光，静静望向赵紫妍。
她蹙着眉头唇瓣微启，似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能开口。
苏语不想自己的女儿还处在天真无邪的年纪，就被人当成工具一样控制着，做着她不想做并排斥的事。
赵紫妍也似乎看出了对方眼神中传递出来的含义，轻声开口，“我自小也是这样过来的，没什么不好。”
“是么...”
苏语低语一声，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伸手默默的用纸巾拭去了小昕儿下巴上还残留着的点点汤渍。
饭后，夜已渐深。
苏语送赵紫妍，以及不知何时睡着了的小昕儿下楼。
小胖丫头还是喜欢黏着她不放，一有动静便醒了，囔囔着不想走，苏语哄了一路，直到将她送进那辆黑色轿车的后座，哄着她再次入睡。
轻轻关上车门，耳畔便响起赵紫妍那特有的清冷嗓音，“我想，我们应该需要聊聊。”
闻言，苏语抬眸，望向身旁这位冷艳高贵的前妻小姐，唇角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可以啊。”
兴许是小区靠近江边的缘故，夜晚的风总是格外的大，吹得二人发丝飞舞，赵紫妍微拢了下裙摆，跟着苏语穿过马路，来到一座昏黄路灯的下面。
石凳有些脏，落满了树叶与灰尘，苏语取出纸巾仔细的擦拭一番后，这才坐下，双手撑着腿侧石凳，微仰着下巴，静静望向面前车流稀少的路面。
“你想聊些什么？”
接着，她开口，目视前方，嗓音恬淡且温和。
“最近，应该有很多人已经盯上你了。”
赵紫妍坐在石凳的另一边，没有靠的很近，说话的嗓音不大，保持在二人能够听清的范围。
“或许是我多操心了，但作为你的...嫂子，我还是有义务要提醒你一下，最近多小心一些，有事就联系我。”
闻言，苏语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心下沉吟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反问，“就和十多年前你们赵家盯上我哥哥那样？”
“...对。”
赵紫妍应了一句，沉默片刻，启唇接着道，“你自己也应该清楚，你的体质和你哥哥一样，而且更加精纯，能补缺我们这些人修行所急切需要的东西。”
“是这样么...”
苏语微微垂眸，遮掩住眼底的情绪，开口，“所以你喊来了你弟弟？想要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的嗓音很轻，不咸不淡，可听在赵紫妍的耳中却是格外的刺耳。
赵紫妍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苏语的话，解释吗？或许有用，却也很有可能会越抹越黑。
这一切归根究底，她拖不了干系。
“抱歉，今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也只有这种不痛不痒的解释，才是最为妥帖的。
苏语也并未再说些什么，只是垂眸，看着脚尖的草坪，眼神空茫。
她能够清楚一些赵紫妍的性格，明白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但心中积累着的苦闷与怨怼，却总想着从另外的方式宣泄而出。
一阵微凉夜风从沉默的两人之间吹过，拂起苏语额前的碎发，也吹起了赵紫妍小腿处的黑色裙摆。
“你...真的想再见到苏语吗？”
她开口，静静望向赵紫妍，眸光流转间，似有一丝期盼闪过。
“昕儿她...”
赵紫妍开口答道，却被苏语所打断，“不要提小昕儿，我只想听听你的本心，你...真的对他有感情吗？”
“......”
赵紫妍沉默了，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亦不知晓自己对苏语是否真的有过感情，又或者说，除却小昕儿诞生后，将两人强行连接在一起的亲情之外，再无其他任何感情可言。
她与苏语所有的一切，包括小昕儿的降生，几乎都是在家族的吩咐下进行的。
那时的她，也不过是一具被操控着的精密人偶，和苏语一样，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
“是他让你这样问我的吗？”
赵紫妍沉默了许久，这才出声询问，望着身旁这位如邻家妹妹般纯洁干净的少女，目光虽平静，心境却早已乱了。
对此，苏语面带浅笑，表情不置可否。
原来是这样啊...
赵紫妍眸光微敛，嘴角浮现出一丝自嘲般的笑意。
回想起前一段时日所发生的种种，赵紫妍突然觉得很是可笑。
如果想问的话，直接当面问不就好了？
非要弄装死这一套，难道小说和电视剧里的招数很有意思？还是说自己就非他不可了？
“你告诉他，如果他不是小昕儿的父亲，我赵紫妍根本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上这么多！”
她突然出声，一字一顿的道，语调已近乎冰冷，“他喜欢装死那就装死好了，这辈子都别想再见上小昕儿一面！”
“还想问我和他有什么感情？你去告诉他，我赵紫妍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
此刻，夜风忽的止下，双方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苏语终于缓缓抬眸，心中是一股子难言的苦涩，原先的期许也再度变回了失望，唇畔缓缓浮现出一缕自嘲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啊...”
她呢喃一句，接着抬起头，对上赵紫妍清冷的目光，眼眶已变得通红，滴滴晶莹的泪珠似止不住一般的落下，“那如果我说...他真的死了呢？”
听着少女那近乎哽咽一般的语气，赵紫妍微微一怔，随即眉头紧皱。
“你在骗我？”
“没有这个必要，我一直都没有说过他还活着，不是吗？”
苏语摇摇头，泪水模糊了双眼，同时起身道，“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的话语很轻，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可自己那比之从前发达了许多的泪腺却无法抑制，止不住的淌下。
“......”
赵紫妍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只能看着少女那纤弱的背影，在夜色下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
手掌，不知何时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肉中却毫无察觉。
她目光呆滞，像是没了魂魄一般坐在石登上，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