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睡眠时间,躺在床上的苏康将那张当作书签用的泛黄黑白照片夹在书中,后将它合起,并弯过腰,把书放入床头柜下的小书架里,最后再顺手将灯关上。
苏康望着被窗外光线微微打亮的天花板,用力眨了眨眼睛。
还未有睡意呢,他心想。
最近几日,苏康觉得自己的睡眠质量似乎一日不如一日。就年多前,只要关上灯,躺下五分钟左右就徐徐睡下,但现在却要在床上挣扎个二十来分钟才能睡着。而次日无不是一对熊猫眼。
他觉得或许是自己是压力大,又或许是睡前看书用的台灯光线不对。后也尝试做运动放松,最初也算是有点帮助,运动中消耗了额外的体力,让他是能彻底放松倒在床上。
但渐渐地,那劳累的状态也无法帮助他快点睡下,不止如此,他除了晚上变得晚睡,早上还变得早起,甚至远早于八点的闹钟,在六点半就睁开了眼睛。
这晚,时间拖到了一点钟,苏康实在忍不下去,他服下了安眠药,逼迫自己在一点睡下,不过这晚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他感觉自己挣开了眼睛,但眼中所见的只有一片黑暗,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在支撑着身体,却无法控制身体那怕移动一点,肺部正有节奏地鼓动着,只是那份节奏同样不能被打断。
这是鬼压床吗?
苏康无法分辨自己身处这个空间已经多久了,或许只过了五秒,也可能过去了五小时,没有任何事物可以用于辨认,只剩下思维能在这个空间中自由翱翔。
不,这里不是彻底的黑暗,眼睛无法在纯粹的黑暗中里聚焦,但苏康却逐渐感觉自己不由得地凝视着视野最远处的黑暗深渊中,那里的有着什么蕴藏着生命的,灰白的东西正含蓄待发。
那深处散发而出的光线并不剧烈,甚至足以称之为柔和。但苏康越是凝视它,就越感到微妙的不自在,总觉自己内心的一部分被侵蚀了,又或是改变了。
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在做梦,而且是一个非常独特的梦。
苏康的直觉没错,那确实是一个独特的梦。
第二晚、第三晚、一个星期、一个月,苏康每晚都在发这个梦,只是在这期间,他看着梦中的那个灰点,从灰暗的小点,逐渐变大变亮,还变成多了。随着时间的过去,那缓慢活动着的光点无序扩张成了光班群落。就只剩下视线的边缘处有着些少的阴影。苏康为那梦之光感到着迷,同时也为之感到害怕。
那光线的存在勾引着他的灵魂,仿佛只要自己继续盯着它,分析光团的摇动的轨迹,扩张的速率,还有旋转偏移时,光团边缘折射而出的,那超越人眼光谱范畴以外的星之彩,就能获得超越自身的,比人类已知的所有知识都更高的知识。
只是苏康忍住了,他有一个可怕的想法,说不定那光点亮得能完全占有自己的视线时,内在的自我、灵魂,或将会永远被改变。这时他能做的,就只有尽力闭上眼睛,默默等待时间过去,不过他知道,闭眼也只是在延后那早已既定之事,光迟早会穿透眼皮,直达脑海深处。
苏康怀念起最初那只有几个小光点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在更早之前,在发梦前,在某个契机前,那光点是不存在的。
他开始找精神科医生、牧师、甚至是城市隐秘角落里解梦人咨询。
医生直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个案,或许是脑内出血,或是长出肿瘤压迫大脑导致的幻觉。我建议扫描大脑影像......”
苏康自知自己生活如常,没有什么异常也不觉头痛,保险为鉴也检查了大脑状况,然而没有可疑阴影出现。
牧师如预料般地说:“这是撒旦在攻击你,你必须对神保持信心,下次在梦中,默念祷文吧。”
苏康当晚就默念了,无用。
一个穿着黑色罩袍的人说:“这个梦…无法分析,这不是人之梦。或许只有前往‘幻梦境’才能找到解答。”
莫名其妙的邪教分子,苏康下了如此判断,扔下钱便离开了。
他们都对苏康的状况无能为力。
不过当他到了只能睡上五分钟,甚至只是眨眼,便进入那纯白的“梦”的地步,他发了疯似的,尽力寻找一切有关“幻梦境”的讯息。
那自称来自乌尔萨尔的解梦人早已失去踪影,问及其他解梦人,他们都不知道幻梦境为何物,只知道那人去了美国。
苏康用尽储蓄,搭乘飞机,到了美国。在米斯卡塔尼克大学图书馆的深处,寻找到一本似乎记录了有关幻梦境的古籍。看不懂拉丁文的苏康,找来了图书馆管理员帮忙将文本翻译为英文,但单就翻译而来的只言片语来看,那只是一本古早儿童童话而已。苏康非常失望,离开了图书馆。
次日,古书便被偷走了,图书馆管理员立刻联想到苏康身上,但却就连移民局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几个月后,人们陆陆续续地在米斯卡塔尼克河下游打捞到尸体,那些流浪汉尸体的眼睛都被挖去。开始媒体还以为这是针对流浪汉的连环杀人案件,但当图书馆管理员、的士司机和空姐那失去眼球的尸体在他地被发现,一个人员接触的网络逐渐浮现。似乎苏康,这个香港来的游客,曾与他们有过直接的接触。
最后,苏康在一艘即将前往香港的货船夹间中被发现,在被海警捕获的那刻,他就拿出手枪,在警察的面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眼睛厚厚地被绷带缠住,只露出了口耳,一层层解开绷带,越深入,便越是浸满血迹。绷带彻底移开后,能看见他眼睑深深陷入颅骨,他的眼球似乎在死前很长一段时间就已经被挖出。即使是在死前的最后,他的左手仍紧抱着那本被偷走的古籍。而在古籍的书页之间,发现了几十来颗干瘪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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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老书,不是吗?”一个新来的同事向苏康问道,并将一本古老书籍递给苏康。
苏康侧身看向那同事,后将书接过,随意地翻看几下。那是一本古老的手写书籍,采用古线装装订,封面书脊都已经破破烂烂,封面上只写着“内视”二字,并没有可见的作者署名。
“我之前假期在乡下整理祖屋时翻出来的,搜索书名也只能找到医疗器具之类的。我想大概也卖不出去,就干脆给你了吧。不过你能教我一下怎么实现功能吗?”
“也行吧。”苏康回应道。
回到家中的苏康将古书从单独的文件袋中取出,细心地将棉线拆下,并开始一页一页地将内容扫描存储到电脑中。扫描到中间的书页时,发现有两页的边缘粘连在一起了,但书脊那边却没有粘住,漏了一个口子,苏康倾侧书页,一张泛黄的黑白人物相片掉了出来,相片上多处被暗褐色的污渍遮挡,只有中间那个不知名老人的上半身能清晰看见,他手上拿着厚厚的一捆布带,面容憔悴,而他本应纯黑色的瞳孔中却散发出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