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四月下旬，不如说马上就要五月了，天气是越来越好，总算是可以换上轻便一点的衣服了。
上了课之后安寻特意来找过我一次，不过在了解了顾子墨现在的情况之后就满意地走了。
上学的日子乏善可陈，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顾子墨打来报平安的电话了吧。
好像是只要再吃几个星期的药就可以痊愈了，后续的康复性治疗在家也能做，其实就已经可以说是没有后顾之忧的治好了。
电话里顾子墨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依然能听到她语气中满怀的激动与喜悦。
在挂断电话之前，她低声呢喃了一句，我没太听清，原本想让顾子墨重复一下，但她慌乱地说什么都没有而后快速挂断了电话。
今天下午学校检修电路，晚自习没办法开灯，所以早早就放学了，我原本想问问安寻去不去医院，但她只是白了我一眼之后就离开了。
昏黄的夕阳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身上，铺洒下拉长的影子，我骑着车从斑驳的道路上驶过，恍惚间像是在琴键上循着韵律前行。
医院的人似乎一年四季都不会少，但我也会遇到空无一人的通道，轻微的啜泣声在楼梯拐角响起，我放慢了脚步走过去，是顾子墨蹲坐在楼梯上低声哭泣着。
我故意弄出些声响，听到了动静的顾子墨急忙擦着眼泪从楼梯上站起，低着头躲到一边让着位置。
我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我，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顾子墨脸上的慌乱变为羞涩，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带着些不好意思的语气轻声道着歉。
“我只是，一想到妈妈马上就可以再次站起来了，所以，所以有些激动。”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不过这里总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我提出要去病房里看看顾阿姨，顾子墨红着脸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角，而后又像是怕我生气一样急忙开口解释。
“妈妈她，她，睡着了，那个，可能，可能还要，半……阿不！一个小时才会醒，所以我才出来的，嗯……那个，莫恋同学，我，我，我知道有哪里可以去，你，你要来吗？”
她似乎用尽了力气才勉强说完这段话，而后便轻轻抬起头咬着嘴唇，似乎在等待着我的批阅。
空气中的酸味带上了些许甜味，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酸酸甜甜的心情。
“好。”
我点了点头，顾子墨脸上闪过喜悦的神情，而后转过身子向着楼梯上面走着。
没过几分钟，一扇铁门便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顾子墨向前走了几步，而后轻轻推开了天台的门。
“这里是我偶然间发现的地方，这几天一有时间我都会来这里，从这里看天空，很美很美。”
顾子墨站在广阔的天台上，微眯着眼伸开了双臂，夕阳在天边染着云朵铺成鳞次栉比的橘黄色波浪，此时，云与光与人，共同在我眼前组成了一副绝美的水彩画。
“莫恋同学，帮了我很多忙，妈妈她和我说过，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但对于莫恋同学，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了。”
顾子墨转过身背对着夕阳，她的脸似乎也被霞光染红了，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朝着我走了几步，谨慎又小心地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我知道这种话很突兀，但，但，我每次见到莫恋同学，心跳都会不自觉的加快，我之前一直以为是亏欠才会这样，但妈妈和我说，这种因一个人的出现而雀跃的心情，是，是喜欢。”
她的眼角因激动而泛起泪花，她又向着我走了几步，我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一臂之隔，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我几乎能听到她剧烈到快要跃出胸膛的心跳声，以及不自觉加重的呼吸。
“我，我知道，莫恋同学和，和，和班长她在一起了，但是！我，我只是想，想让莫恋同学知道，这份难以抑制的感情！我！我喜欢你！莫恋同学！”
酸楚的情绪在脑海里炸响，我的灵魂似乎在欣喜地呼喊着与这份感情共鸣，我的双手，双腿，胸膛，乃至心灵，都被颤抖的战栗所占据，我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但猝不及防之间，一具温热的身体扑进了我的怀里。
“妈妈说，说如果我再像之前那样胆小的话，最后只会什么都得不到。我，我不想贪心的得到一切，我只想要来自莫恋同学的爱，哪怕是，哪怕是一天，只要一点，只要一点点我就满足了！所以，请不要推开我，好，好吗？”
我从没想过顾子墨会有如此反常的一天，她的情绪在蜂拥进我的脑海，我原本想着拒绝，但伸出去的手也只能无力地垂了下来。
是愧疚吗？还是一瞬的欢喜，我不想去深究，我只知道，在遥远的地球另一边，正有人在等待着与我重逢。
“子墨。”
我轻声念着她的名字，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而后似乎认命般缓缓松开了环抱着我的双臂。
“我……”
“不！不用道歉！是，是，是我做错了，我只是在一味地倾诉自己的感情，忘了去考虑莫恋同学的感受，我，我不敢奢求莫恋同学能原谅我，只是，请，请不要讨厌我，可以吗？”
傍晚的风带来了清凉，带走了沉默，到最后，我们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无言地下了楼。
站在医院门前，顾子墨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角。
“谢谢莫恋同学能听我说那么多，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再，再见啦。”
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松开了手之后挥了挥，而后先一步地转身逃走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高悬的明月，以及周围依稀可见的几粒星辰，低着头慢慢离开了。
“想好了吗？选择权依旧在你手里，不过，想必你已经有了答案了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顾子墨最近已经听了许多次了，但这次，她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她开口了，略带沙哑的声音只说了一个“嗯”，而后便挂断了电话。
回到了病房，顾秀琴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儿，也仿佛明白了什么，轻轻朝着她招了招手之后，将已经脱力的顾子墨搂进了怀里。
“没关系的子墨，还有妈妈陪着你呢。”
清浅的啜泣声伴随着压抑不住的悲伤，顾子墨终是没有忍住在妈妈的怀抱里哭了出来。
顾子墨的妈妈以为女儿是被拒绝了才伤心，但只有顾子墨自己才知道她究竟失去了什么。
要么选择拿钱，换一个城市生活，要么选择留在这里，但今后不能再与莫恋产生交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头的人提出的条件里会有莫恋同学，但顾子墨依旧选择了相信。
因为医生私下找到自己时说的暗示已经很明白了，无论是手术费还是住院费，都是由那个神秘人垫付了大部分，更何况还有后续的一种极为关键的进口药物也在他的把控之中。
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本。
这是顾子墨唯一想到的事情。
在瞒着妈妈和那个神秘人联系了几次之后，顾子墨还是选择了后一种方式。
但在那之前，自己埋在心底许久的情绪，总要抒发出来，尽管结局已经注定了会失败。
月亮高悬于夜空，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月只是亮不会属于自己，但只要能看到月光，那便已经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