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放手不管的后果除了无事发生之外还可能是愈加愈烈。
接下来在学校的几天里,我几乎每天都能察觉到频频向我看来的眼神,有好奇,有纠结,有疑惑,甚至还有欲望。
虽然早已经戴上了口罩,但似乎效果并没有多好,反而成了更加显眼的标志。
我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样躲着人群暗自讨活的模样,但这一次,我不想再这么活着了。
叶然悄悄找过我一回再次表达了歉意和删除视频的想法,我不信邪的没有答应。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藏头露尾的活了十几年了,就剩最后两年不躲了又怎样?不就是喜欢看我吗?那就看!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我索性摘掉了口罩大摇大摆地走在校园里。
往常我避如蛇蝎的目光不知为何突然让我有些甘之若饴,我能感觉到周围人看向我时眼底喷涌而出的各种情绪,就好像一道道任君挑选的美味佳肴,只待我心念一动便会将自己奉献出来供我食用。
我好像此时身处王座顶端,周围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他们都准备好了时刻为我的喜悦而奉上自己的所有。
这种前所未有的愉悦充斥着我的全身,我微微张开嘴,眯着眼向着最近的一个女生伸出了手,她双眼无神但又笑着向我走来。
她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样子,只是离我最近而受益,心底埋藏的辛辣与酸涩泛了起来,我看着她的脸却是想到了别处。
如果是苏羽或者是顾子墨就好了。
这样想着,下一秒,我醒了。
在无意识聚拢过来的人群把我彻底淹没之前,我彻彻底底地醒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
看着周遭嘴角挂着莫名微笑的人群,一种陌生但却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很想吐,头晕目眩的感觉似乎正要剥夺我的全部意识,尽管我醒了过来但依旧无济于事。
我想叫停他们的动作,但他们只是笑着又向我靠近。
就在我即将再次失去意识,那离得最近的女生将要触碰到我的手时,我听见了一声惊破天际的铜锣声。
人群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而后全都晕倒在了地上。
昏迷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不远处拿着铜锣的安寻,她低着头,我没有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又是熟悉的地方,只是这里好像有了一些隐性的变化。
灰色的雾气依旧漂浮在四周,不过视线的尽头却多了一抹红色和紫色。
我尝试着向着那边走去,但走了很久距离都没有拉近,我脱力般跌坐在地上,顺势躺了下来。
昏迷前的种种在我的眼前浮现,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似乎又被潜意识里的欲望操控了。
先是激怒我的愤恨,蒙蔽我的理智,想要我报复般奴役他人的情绪,直到再也回不了头。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是苏羽和顾子墨的感情让我得以清醒过来,可这又让我更加羞愧难当。
我答应过苏羽要等她回来,但还是接受了顾子墨的告白,当她们的情绪在我灵魂深处与我共鸣时,我才想起来我到底都辜负了些什么。
是我玷污了最真挚的感情,我终究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我又开始下意识的逃避。
这一次是逃避清醒。
我知道只要我不选择醒过来,那我就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同时也不会再次被欲望驱使的去做一些伤害到更多人的事情。
我早就该死了。
我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纷乱复杂的事情,静静感受着空寂的怀抱。
过了很久,久到我都已经忘记了时间之后,我忽然感觉到周围的雾气变得浓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秒,场景在我眼前骤然变化。
我来到了一间普普通通的砖瓦房里,抬头向四周看去,尽是上个世纪显眼的标志。
挂画日历,正正方方的电视机,昏黄的木桌和热水壶,头顶已经发黑的白炽灯。
这一次会是谁的梦境呢?
带着重新涌现出的情绪,我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该开始今天的练习了。」
我这样想着,走到了院子里的水井旁,费力地打了一桶水上来。
虽然师父不在,但基本功可不能落下。
扎马步半个小时,休息十分钟,提水桶半个小时,休息十三分钟,木人桩……一个小时!
筋疲力尽到喘着粗气趴倒在地上,我挣扎了几下翻身坐起,咬着牙把水桶里的水倒在大木桶里。
解开身上粘满尘土和点点血迹的衣服,我抖着身子坐进了木桶里洗着澡。
冰冷刺骨的井水在两个小时的练习过后已经略微消去了寒意,但我还是能感觉到沁入身体的寒冷。
我低下头本想看看自己磨破了的双手,但却不小心看到了微微隆起的胸脯。
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而后疑惑着睁开。
这是安寻吗?
站在那个半身高的木桶前,我看着抱着双臂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怎么也没办法把她和我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重叠起来。
似乎是已经洗好了,在我愣神的功夫,安寻已经从木桶里站了起来,我急忙闭上了眼。
看得出来她还是太小了,而这训练量明显超出了她身体的负荷,眼见她摇摇欲坠的快要跌倒,我急忙上前想要扶住她。
下一秒,她透过我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再次挣扎着爬了起来,她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要哭的意思,只是懊恼着看向又脏了的身体。
纠结了许久之后她还是重新打了一桶水,颤颤巍巍地倒在了木桶里打算再洗一遍。
这次的井水并没有经过时间的温和,刚打上来时还隐隐散发着寒气。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咬着牙再次迈入了木桶里,而后浑身打着颤清洗着身上的污垢。
我的心里泛起不知名的情绪,似是苦涩,但转眼间消失了。
回过神来时,安寻已经穿好了衣服回到了屋子里开始打坐。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会不会中途睡着,没想到她的腰背一直那么挺拔。
“小寻,我回来了。”
屋外响起的声音让她惊喜着睁开了眼,而后穿上鞋跑了出去,我也见到了安寻爷爷年轻时的样子。
“师父!我上午的练习都做完了!”
师父?
我眨了眨眼,看着安寻跑到那男人的身前,邀功似的扬起了头。
他不是安寻的爷爷吗?还有,她不是和我说她只是应付着练习吗?
思考的时间结束,眼前的场景也如玻璃般碎裂开来,我又回到了那片充斥着雾气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