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没有做梦,但也并不清醒,黑暗席卷而来将我笼罩,我看不清任何东西。
灵魂的撕裂感再一次传来,我痛苦如溺水者想抓住蔓延的枝桠,但所触碰到的皆是漂泊浮萍。
意识沉入深海,这一次我睡得很沉。
再次睁眼,先前的失魂落魄已然消散了许多,只是头还是有点晕。
四处寻找着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我睡了六个小时。
和顾子墨约好的时间是六点,现在起床还来得及。
睡着之前的记忆并没有留存多少,我只记得回到了家,好像是师妙可扶着我到了床上,记不太清了。
等等,中午饭呢?
拍了拍脸下床去洗脸,身体上有种酸涩的不适感,或许是走的时间太长了吧。
洗完脸后果然清醒了不少,我心虚地推开门朝着楼下走去。
工资要不让林叔扣点吧,不然我拿着不踏实。
客厅里没人,我走向厨房。
她们中午好像吃的外卖,我看了看还没扔掉的包装袋,是星盛酒楼的标签。
那不是上次和师妙可父亲见面的地方吗?那看来品质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松了口气,听到楼梯传来嗒嗒的响声。
“莫恋同学醒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师妙可走到我的身后从冰箱拿出一份看起来没怎么动过的炒饭。
“专门给你留的哦,快吃吧。”
“谢谢。”
我接过后放进微波炉。
热好之后端到餐桌上,师妙可不知为何坐在我的旁边支着下巴看着我。
被人看着我有点吃不下去,她是不是饿了?
“我不饿哦,莫恋同学快吃吧。”
我也没说话啊,她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你都把问题写在脸上了,哎呀我不会和你抢的啦。”
我摸了摸脸上还未褪去的惊讶,心下了然后吃了起来。
“苏羽她,走了吗?”
干净利落的吃完后,师妙可起身端来一杯水,递给我之后轻声开口询问。
“嗯。”
我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心中堵截的愁郁也随之通顺了不少。
师妙可什么都没说,只是拿出一颗糖塞进了嘴里。
我拿着碗筷走向厨房。
下午去找顾子墨的话还不清楚什么时候回来,虽然只是想简单的见一面,但似乎她也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索性先做好晚饭吧,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出门了。
时间临近,我穿好衣服出了门。
师妙可站在楼梯旁看着莫恋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顾子墨……你到底会怎么选呢?
“子墨,子墨?”
“啊,怎么了妈妈?”
看着身前颇有些魂不守舍的女儿,顾秀琴心里没来由涌现出一股酸涩的感觉。
前两天这孩子回来之后就是这副神魂恍惚的模样,可是问她什么也不说。
心疼地上前摸了摸她的脸,顾秀琴轻叹一声似是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优柔寡断在感情里是大忌,但识人不明才是最大的错误,认准对的人还敢于表达才能找到幸福,自己这孩子终究是差了些勇气……都是自己害的啊。
自己当初没看清那个男人的本心,在怀孕之后他便消失无踪,这是孽,是自己背的债,只希望子墨她能不要重蹈覆辙吧。
“难过的话就去坐会儿吧,这也没多少活要干了,妈妈来就好。”
顾子墨垂下眉眼轻轻应了一声,随后走到床边坐下,只是还时不时地看向墙上的钟表。
“妈,我,出去一趟。”
时间到了五点半,顾子墨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顾秀琴没说什么,只是慈爱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相约的地点是在家附近的一处小公园,建造之初的想法是要借着郊区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打造一条休闲街,但最后因为种种原因而不了了之。
提早十分钟来到了这里,平时人迹罕至的公园,此时因为季节的关系而开始多出了锻炼的大爷大妈。
莫恋同学他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呢?
坐在一处偏僻的长椅上,顾子墨低着头搅着手指,心头浮现的却是那日师妙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
异类,超自然,这些东西都离自己太远,远到就算发生在自己身上顾子墨也并没有太多实感。
从小到大的生活都是贫穷困苦,这样的自己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会被关注呢?
而且……
莫恋同学他真的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了吗?
过于脱离现实的一切让顾子墨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接受,她抬手轻轻按在胸前。
那里不断跳动的心脏似乎在无声的询问着自己的本心。
对莫恋同学的,究竟是爱,还是其他?
林间有风吹过,拨乱少女的发丝。
等我到达时,就发现顾子墨早已坐在那里等待着。
许久未见之后第一句话竟不知道说什么。
“那个,阿姨最近的身体还好吗?”
我坐在长椅的另一端,斟酌了片刻后才开口。
“嗯,妈妈她已经好多了。”
…………
莫名的沉默压抑在这片开阔的空间,远处传来大爷大妈的锻炼声,倒是更显得这里寂静的难耐。
“莫恋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
终于,顾子墨抿着唇将沉默打破。
我该说什么呢,是推迟了许久的道歉,还是心中难言的未来。
“在医院那天,抱歉没能给你一个认真的回答,我其实……”
旧事重提的我像是愚蠢又低情商的笨蛋,话说出口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脑子真是越来越不够用了。
但我同时又在期待着顾子墨的反应,我希望她能淡然放下,我不想再增添更多的羁绊。
她什么都没有说。
无言的沉默又开始蔓延,在许久之后,我才听见她的低声呢喃。
“没关系的,是我太自私想表达感情,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被风一吹我几乎都要听不清她的话语,只是这却让我更加愧疚。
我想让她忘掉这份混杂的感情,但愈发清晰的酸楚随着风一起吹来。
或许在未来这份情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但我终究是留下了一个错误。
现在讨论是种族的天性还是自我的选择已经没有意义,痛苦只会愈加深刻,我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死了。
“莫恋同学也有在烦恼的事吗?”
她清浅的声音将我从自毁的漩涡中脱离出来,我转头看向小心翼翼的顾子墨,苦笑着点了点头。
“嗯,很烦恼。”
“妈妈说有烦心事就要快点解决,不然很可能会懊悔一生。”
我的一生微不足道,但或许我会伤害的不是我自己。
可该怎么解决呢?
年少时的爱纯粹而热烈。不成熟的我们遇到不成熟的对方,因为心中简单的情愫而走到一起,学着去念及彼此的好,学着去感受真挚的心。
或许会遇到挫折,但正因如此才愈加显得珍贵,它让我们成长,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诚挚的感情。
或许爱的定义很简单,只是我不愿意接受罢了。
“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顾子墨的声音再次打破寂静,我转头看去,她努力抬起头与我对视。
在见面之前顾子墨曾幻想过无数种可能,也在心里排演过师妙可所说的那种未来,她知道他不会接受,但只是这么一想便觉得心痛。
诅咒,诅咒,这不是对善良之人的枷锁吗?
要牺牲一人才能活下去,这样的压力如果是自己的话,可能早就坚持不住了,可是莫恋同学还能若无其事的帮助自己,而自己居然什么都做不到。
自己的爱太过卑微,比不上班长那勇敢热烈的心,或许此刻退出才是正确的选择,可为什么自己就是说不出来放弃这种话。
可是如此卑陋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坚持下去呢?
临走前妈妈欲言又止的眼神让顾子墨低下了头。
妈妈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勇敢一些,但是……
现在与未来的选择摆在顾子墨的面前压得她喘不过气,于是她把选择权交给了身边的人。
“不,谢谢了,你还是多陪陪阿姨吧,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有个爱你的妈妈。”
天平砸向另一端,顾子墨颓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嗯……我会的。”
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公园,压抑着即将冲破心头的苦闷回到家,再也支撑不住的顾子墨在妈妈的怀里放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不到。”
积攒了许久的泪水肆意流淌,顾子墨知道自己失去了还未说出口的感情,但她没有办法,她放不下妈妈一个人在世上,她也做不到看着莫恋独自死去,师妙可那日似是看穿未来的微笑映照在顾子墨的脑海,她紧紧抱着不知所措的顾秀琴,情绪激荡之下竟晕了过去。
看着顾子墨离开我其实有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来我的劝诫起了效果,她可以有美好的未来了。
或许本应该如此,是我一直想着逃避才将结果拖延到现在,不过只要结果是正确的就好,这是属于我自己的命运,我已经坦然接受了。
起身朝着山上走去,这世上还能听我诉说的人可能只剩下安寻的爷爷了吧。
虽然只有过几次匆匆的见面,但他却帮了我许多,先前失控的那日如果不是跑到了山上,可能那时起我就已经不是我了。
林间的风夹杂着让人放松的清香,我循着记忆里的路走到那颗不起眼的树下。
红色的山茶花已然不在,我坐了下来靠在树上,视线失焦在树叶间洒下的光中。
前几日那份悲苦我或许知道是谁,但我还没想明白为何顾子墨会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钻心的疼痛突然在心中炸响,猝不及防之下我痛苦地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灵魂的撕裂感此刻愈加强烈,我感觉到我的身体似乎被撕扯成碎块,而同时血脉深处许久没有反应的冲动又突兀升起。
对情绪的渴望渐渐压过了彻骨的疼痛,我昏昏沉沉间感觉到自己慢慢站了起来,我咬着牙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无力感深入灵魂让我什么都做不到。
愈加灵活的动作表明我的身体正在被本能掌控,我不愿就此沦为欲望的野兽,可意识却逐渐模糊。
原本想着是借着安寻爷爷的庇佑再次逃脱本能的控制,但这次似乎失效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听到了惊破天际的铜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