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真够大条的。”
回到房间，雄二整个人仰靠在椅子上，瘫软下来，嘴里嘟囔道。
闭上眼，想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不行。那双沾满血的双手仿佛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血色的一幕不断浮现，根本摆脱不得，他叹了口气，然后仰头面朝天花板。
这个世界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件。
神秘疾病正好是在他闷头沉迷游戏世界的时候爆发的，然后在短短几天内就席卷了全日本，全世界。
而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完全没人理会过雄二，他向来是独来独往，宅在家里还没什么感觉，世界就已经终结了。
唉，家里蹲也就这么点好处吧，总是比别人慢一步。所谓自宅守卫就是铜墙铁壁。
（那么，那家伙也是丧尸吗？）
这时再次想起那个袭击自己的中年男人，雄二不由得僵住了。慌慌张张地卷起袖子，仔细检查起被男人咬伤的部分。
这是一道贯穿了衣袖、咬入皮肤的牙印，血已经不流了，伤口和碎布片粘合在一起，开始结痂。
那人疯了似的扑咬过来，嘴里就像是要扯下一块肉来般凶狠。他完全不像是个正常人类的所为。
（……！！！）
想到这里，雄二焦急地搜索起关于治疗的方法。然而——
就只能查到“咬到必死”这个结论。
“潜伏期么？”
“但是又说了一天之内就会死去。”
（我可是睡了整整三天？怎么想都不正常吧。）
“高烧……不管怎么想都是那个了吧。”
被男人咬后出现的恶寒不适，恐怕这就是感染后的症状。
（但我还活着。）
有记者报道称，人被咬后会高烧不止，然后在一天之内必死无疑，这是不治之症。无有例外。
（可是我还活着！）
“说不定，那个不是丧尸而只是个精神病患者？伤口是感染了其他细菌？”
“又或者是我熬夜太多，没试着就把病毒给抗过去了？不是说睡觉的人抵抗力会变差吗？”
（啊、啊，完全搞不懂……）
（但我还活着。只有还活着就没问题。）
虽然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不过谨慎起见，雄二还是查了下附近医院的电话号码。
拨通。忙音。根本打不通。
再试。不管是报警还是急救电话都一样。
无人接听。无论尝试多少遍结都是一样。他不得不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尽管还是没什么实感，但是社会功能瘫痪已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了。
（不过本来我就是个边缘人，是个快被社会抛弃的家里蹲。即使能打通，也不知道该联系谁，也没差了。）
要怎么办？
总之，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家里没什么吃的了。
而且光看网络信息还是感觉不踏实，毕竟网上胡编乱造的人太多了，说不定能从其他居民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决定了，稍微出去一趟。
再次确认下门外的安全，雄二从猫眼向外瞧了瞧，没人，稍微拉开一点门缝，也没什么动静，就小心地拉开门，来到公寓走廊。
周围静悄悄的。静谧得让人不敢喘气。
放眼看去没什么人在。
他稍稍松了口气。考虑了一下，雄二决定先把这一层的公寓住户挨个拜访一遍。
但是无人回应。无论哪一户都没人出来开门，仔细倾听门里也没有反应。门都是锁上的，可能大部分人都去避难了。
在试到第三户的时候，门向内轻轻地开了——
门没有锁。
“有人在吗？”
雄二隔着门轻轻唤了一声。等了片刻，没有回应。
“我要进去了～”
再次呼唤，依然连丁点动静都没有。于是他大着胆子，推门而入。
门里面一片漆黑，玄关处是一对摆放得有点错乱的黑色女士高跟。
看到这双鞋，雄二忽然想起这家住户的身份，应该是水濑小姐。回去看了下铭牌，果然是水濑家。
这家的主人水濑是个OL，黑色麻花辫，戴着黑框眼镜，日常穿着总是一身职业套装的白衬衫和黑色套裙。因为经常低着头的缘故，偶尔照面也只是轻轻颔首，所以给人存在感很弱的印象。
关于水濑小姐，他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她的黑色丝袜总是异常得体，纤直的小腿上仿佛莹莹流动着光。有时候雄二会好奇地心想，水濑小姐的丝袜究竟是多少丹尼？为什么质感总是这么好呢？
但也仅限如此。两人虽是同一层的邻居，但是偶遇的次数并不算多，基本没说过话，充其量就是面对面遇上的时候，会相互打个招呼的陌生人关系，而且大多还是在夜晚时相遇。
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上学的时候招人欺凌的小阴暗，职场上的受气包角色。实际上看起来也总是神色疲惫的。
水濑小姐，是个有点阴沉的女性。
回忆下了以往的点滴，雄二犹豫了一下，关上门，在玄关脱下鞋，然后进屋。
“打扰了……”
轻声打个招呼，按下旁边的电灯开关，屋子明亮之后，也没看到有人。
忍着非法入侵的歉意，雄二走进屋里。室内格局和他家一样，都是1卧室、1开放式厨房餐厅的1DK。
空气里隐约有股香味。餐桌收拾得很干净，厨房的调味品以及厨具也摆放很整齐。看痕迹也不像是多人生活。
卧室的门虚掩着，雄二轻轻敲了下门。
无人应答。
拉开门，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床，床上摆放着很多绒毛玩偶。房间的整体色调是偏温馨的淡粉色。
“有人么？”
“没有人在么？”
喊了两声后，他就四处打量起来。室内拉着粉色的窗帘，光线稍有些阴暗。房间布置很简单，小桌子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两个小柜子和梳妆台，还有一个小书柜，基本看不出个人的喜好。
倒是有大大小小的布偶摆放在床头柜上，枕边还有一个丑萌的黄色猫咪布偶，这些都给屋子增添了些女孩子的印象。
白衬衫黑套裙的职业套装被随意摆在床上，一双透着光泽的黑色长袜也搭在那里。
冒然踏入他人的寝室，雄二既是好奇，又不敢多看，很快就移走了视线。
就在这时，从背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
他连忙转身，退开两步。
只见拉门的旁边站着一位黑发女性。而她正是住在这间房子里的OL——水濑小姐。
是黑色毛衣搭配牛仔裤的常服装扮，因为摘下眼镜的关系，去掉了些许阴沉沉，给人以眼前一亮，雄二一时间还没认出她来。
“啊……对不起。我刚才敲了门但是……”
他赶忙道歉，但说着说着，却不由停下来，因为水濑的样子明显不对。她的视线明显不在自己身上。
水濑她没什么表情，既无畏惧也无愤怒，就只是神情恍惚的看向这边。眼神也没有具体的目标，身体跟着略有摇晃。
总之，她就像是没看见雄二一样。这令他感到疑惑，于是走上前，开口道：“请问……”
然而话还没说完，水濑就缓缓地转过身，旁若无人地朝着玄关走去。她走得很慢，摇摇晃晃。
随后就看到水濑站在大门前，低着头，不再动了。
“呃，水濑小姐？”
雄二跟上来，好奇地唤了她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只听到咯吱咯吱的窸窣声在门前回响。
他站着等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靠近，只见水濑在用手指尖挠着门把手附近的位置，那动作就跟抚摸差不多。
（真奇怪，不能理解。）
“请问您在做什么？”
即使再次发问，凑上前看了她两眼，水濑还是没做出相关反应。
只是一直在重复着抚摸的动作。无论如何，都不加理会雄二。
“难道是……？”
心里带着某种假设，雄二小心翼翼地观察起水濑。
然而就算是这般过于亲密地凑近来端详，她也依然没有任何表示。这还是他第一次直视水濑的面庞，水濑小姐出人预料的是一位纤细的美人。
许是黑框眼镜遮住了她大半的脸，总是埋首不肯与人对视的水濑，光是摘下眼镜，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她的脸色并不红润，相反似雪一般过分白皙的脸蛋还透着弱气，容貌端正秀丽，是那种具有透明感的轻薄美人。
标志性的乌黑三股麻花辫垂在两侧，在雪白的锁骨上轻轻扫动，虽说还是有点像是小阴沉气息的土气妹子，但其实更接近于“成熟了的文学少女”那种古典忧郁的形象。
虽然头发有些散乱，却也掩不住她的美。然而此刻，她双眼无神，也没有戾气，只是恍惚地盯着门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划门的指尖已经不平整了，门把手附近也有些掉漆。说不定，在雄二到来之前就已经划过很多次了。
她的手指纤长，像是青葱，又如润泽的玉石，但是细看之下，指尖却没什么血色。
手背就像是日光透过薄纸后，显现出来那种通透感。
“水濑小姐？”
惊讶于这种非人的气息，雄二一边说着，一边战战兢兢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仍不被她理会。透过毛衣传来这具身体的柔软，是女性所特有的温柔触感。发丝间飘来一股奇特的清香。
看来这一切不是雄二的妄想。但是，却感受不到水濑人类所有的温度。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她一直没有反应，就更大胆地伸手搭上了水濑的额头，想要测量下体温。
（……不是吧。）
然而却冰冷冷的。
不是天生体寒的那类人的温度，而是更类似于人体模型的那种冰冷。是感受不到体温。
雄二仍不敢相信，这次直接把手背靠在她的脸蛋上，即便如此也还是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真像是玉石的那种温凉手感，而非人类。
呼吸停滞，雄二有点喘不动气，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朝着水濑的脖子伸出手，看到依然自顾自地挠着门扉，丝毫不介意的样子，于是更为大胆地伸进衣领间，将手指按在她的颈动脉上，仔细感受。
可过了很久也感受不到来自水濑的脉搏。
“真的假的……”
雄二不敢置信，脱口而出。没有人可以心脏不跳却仍然活着，除非……
他再次凑近，端详起来。
虽然二人的交集不多，她还摘下了眼镜，但这个标志性的麻花辫、匀称的体态以及偶尔瞥到虽微表情不多却也会微微上扬的纤薄嘴唇，仔细辨认下，就是那个性格略有阴沉的OL水濑小姐。
如果换上职业套装以及黑色丝袜，辨识度还会更高。
（不会错的。就是同一个人……）
那么——
为了再进一步确认，雄二就用手盖住了她的口鼻，可过了好一段时间也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而明知冒犯，他还是用手伸向她的胸口，轻轻揉抓了一下。很柔软。
但是水濑小姐她没有心跳。
“……”
这下他彻底不知该如何是好。
雄二莫名地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于是他走回厨房，拉开冰箱门，看到有瓶装的乌龙茶，扭开后就灌了一大口。
又是一大口。
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
冰凉。冰冷刺骨。
那茶水顺着心底的冰冷一便流了下去。入肚后，便激起来一身的寒意。
一口气喝完，将剩下的空瓶扔入垃圾桶。
没中，又弹回来。踢开，打了个旋儿，没入桌底。
雄二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他弯下身子，十指交叉在前，将下颌垫在上面，望着门前的水濑，怔怔出神。
如果，是说如果。
如果是丧尸电影，或者生化游戏里那般重口味的模样，面容丑恶、鲜血淋漓，扭曲到没有人形，说不定他就能释然了。
但是，水濑她不过是一个看起来气色稍差的普通人。
明明就和很多次，她加班到很晚、坐末班电车回来，精神疲惫不堪的样子相似。
甚至她有次被大雨淋了，还丢了钥匙，在门前不知所措到面色惨白，那神情也和此时差不多。
这些都可以说是，水濑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好。
但是，明明没有了呼吸和脉搏，她却还能继续行动。这个事实让雄二一时难以接受。
（这样不就是丧尸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