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艾莉儿低着头，头发和额角的阴影遮挡住眼神，让人无法观察到她此时的情绪，但叶凌却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一丝颤抖。
“我向你隐瞒了家族的事情，兰德里加沙——起源于放贷的家族，我的父亲又被人叫做‘兰德里的魔兽’、‘暮光的恶魔’。”
“我就是他女儿，是放贷者的女儿。”
“我的家族摧毁了无数的家庭、无数人的人生。”
“……”
“不，我并不觉得是隐瞒。”
叶凌歪头。
之前的交谈倒也没有涉及到家族，‘隐瞒’二字，叶凌感觉是无稽之谈，但是很显然，艾莉儿的情绪不太对劲。
她并没有理会叶凌，而是自顾自的向下说。
“我和你说过，在小时候，我曾经和人打过架，准确来说，应该是经常打架，所有的同龄人都说我是恶魔的女儿。”
“他们向我丢石头，结伴站在我的面前辱骂。”
“而我，会狠狠地打他们。”
“一旦交上新朋友，他们的父母，朋友，就会劝说他们远离我。”
“我就像个瘟神……”
艾莉儿的肩膀轻轻颤抖。
“艾莉儿大小姐，请您停下，听我说。”
叶凌再度尝试中断艾莉儿。
“不过呢，我曾经也交到过一名朋友；她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关系远离我，成为我唯一的挚友，但是最终……她家却因为我的家族而破产。”
“啊……”
“我最好的朋友，和我在经常游玩的树林中，向我歇斯底里的表达怨恨，咒骂、甚至殴打。”
“就像那些向我丢石块的人一样。”
“我那时才真正意义上知道，令人退避三舍的兰德里加沙到底意味着什么。”
“停停，我说停停……”
叶凌再三尝试打断。
可艾莉儿俨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个充满孤独、怨恨、抛弃的世界中。
“叶凌同学。”
“你真的很优秀，对礼仪的熟稔足够当一名老师，永远的从容、温柔，甚至就连剑术也掌握精通，令人自惭形秽……”
“我啊，想成为你的朋友。”
“可是……”
“我没有资格。”
艾莉儿的声音更加颤抖，话语之中甚至带上一丝丝哭腔，她攥紧裙摆的手不断用力，校服裙子被攥出大片褶皱。
“那个，柯尔特同学？”
叶凌看向柯尔特，小声呼喊对方。
柯尔特：？
圣武士少女头上冒出一个问号，抬手指了指自己。
叶凌回以肯定的眼神。
“叶凌同学，我……想站在你的身边，哪怕是以最普通的朋友的身份，所以我不敢告诉你关于自己的事情。”
艾莉儿继续自怨自艾。
叶凌指了指柯尔特的手，后者的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
柯尔特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思忖几秒钟，随后将白手套脱下来，试探着递给叶凌。
“……”
叶凌回以肯定的眼神，顺手将手套接过来。
“卑鄙吧？”
“可怜吧？”
“像我这样的人……”
叶凌将白色的手套戴在手上，高高抬起，在柯尔特略微震惊和阿黛尔玩味的眼神注视下，照着艾莉儿的脸颊就是一巴掌。
直接将艾莉儿后面的话语打断。
物理打断。
艾莉儿的脑袋因此高抬起，眼眶通红，禽在眼睛里泪珠由于甩头的动作飞出，在阳光中有几分晶莹。
“现在冷静了吗？”
叶凌眯眼微笑。
“……”
艾莉儿木讷。
不。
现在艾莉儿的状态和‘冷静’沾不上一丁点关系，这一大比都给她整懵了，有一种意识重新回到躯体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挨打。
难道说……
是被讨厌了吗？
还不等她胡思乱想。
艾莉儿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张大手按住，正当她觉得自己可能又要被殴打时。
却是感觉身体一晃。
扑入某人的怀里。
“艾莉儿大小姐，请您多信任我一些，此时此刻，我是您的仆从，优秀的仆从不会背叛。”
叶凌的声音响起。
不算太温柔的声音，但落在艾莉儿的心中，却让她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恐惧、患得患失、孤独……
被充满活力的酒红色所掩饰住的悲伤，竟然也消散许多。
“呜……”
艾莉儿攥紧叶凌的衣襟，小声啜泣起来。
“……”
叶凌只是静静的抱着艾莉儿。
矫情吗？
并不。
从小在孤立、敌视的环境成长，心灵一定会有创伤；成只年后那所谓的活泼，也不过是对伤痕的伪装。
“……抱歉。”
少许时间后，艾莉儿挣脱叶凌的怀抱。
此时的她。
除却脸上还有一些哭泣的痕迹外，看起来和之前一般无二。
“艾莉儿大小姐，您完全不用在意……”
叶凌开口安慰。
不过还不等叶凌多说，艾莉儿便是摆了摆手，将他的话语打断。
“我知道，你一定会说‘父亲做得事情和你没关系’之类的话吧，我那位挚友之前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嘛……”
艾莉儿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自嘲。
“不。”
“我的意思是，您为什么觉得自己父亲是错的呢？”
叶凌蹙眉。
“诶？”
艾莉儿一怔。
他的父亲，难道……不是错的吗？
“……”
叶凌缓缓摇头。
“这个世界是复杂的，幼稚的人总是想要区分对错、黑白，可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黑色、白色。”
“所有人都是灰色的。”
“关键是立场。”
“聪明的人，只会为自己的立场发声。”
“你是你爹的女儿，自然要为你爹发声，为何要将他当做耻辱？”
“可……”
艾莉儿一时语塞，话语都变得磕巴。
“可是，我爹他……兰德里家族确实摧毁很多人的人生，在他们无助的时候出现，利诱、哄骗，让他们借贷，等时间到后，再将他们的价值榨干。”
“借款关系有合约吗？”
“利息被领主和律法认可吗？”
“有强迫借贷吗？”
叶凌抛出三个问题。
“呃……”
艾莉儿愣在原地，关于叶凌的问题，她根本无法回答，关于家族生意的具体事宜，艾莉儿一概不知。
“如果借贷是原罪，那银行、钱庄全都倒闭算了；干脆连对赌合同也一并钉在耻辱柱上吧。”
叶凌耸了耸肩。
“超前消费是一种垃圾习惯，但并不意味着它的存在完全没有价值，关键在意你的立场。”
“就像我。”
“在你提出借给我钱时，我不是第一时间就拒绝了。”
“啊——”
艾莉儿低呼一声。
她想起来了。
在宿舍相遇的第一晚，海瑟提出用一些银币抵扣食材费，当时叶凌拿不出钱，艾莉儿确实提出要先帮叶凌支付。
等叶凌勤工俭学后再还。
当时的叶凌毫不犹豫拒绝掉。
“不，我当时不是要对你提供借贷……”
艾莉儿连忙摆手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