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叶凌沉吟少顷。
父母对孩子生活进行安排的情况并不少见，但面对这种安排，一般人都会下意识的拒绝，或有一定抵触情绪。
伊妮德这般将遵从命令当成理所应当的人，多少有些奇怪。
“先不去考虑任何人的命令，从自己的心情出发，在听过伊莉雅老师的讲解后，对这门课程的感觉如何？”
叶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说。
“难以评价。”
“毫无意志的花朵被人恣意摆弄；插在剑山上，成为他人炫耀的工具；但这却也实现了花朵的价值。”
“炫璨且美丽。”
伊妮德喃喃自语的回答，回答叶凌问题时，手中的动作却也不停。
她按照伊莉雅老师刚刚的教导，将一朵较大且鲜艳的花朵插在剑山中央；又在周围点缀几朵较小的花骨朵；最后将一些绿植陪衬在最外围。
——中心开花。
繁盛的花朵在花骨朵的陪衬下，佐以细小的绿植，虽然是最简单的版型；考虑到伊妮德是初学者，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插花品了。
“遵从长者的教导，简单、可行，永远不会出错。”
伊妮德看着自己完成的作品自言自语。
“嗯……”
叶凌眉头蹙的更深，不知为何，伊妮德的言行举止令他很不舒服，明明是花季的年龄，但她周身却透露着死寂。
以‘舍友’的立场，叶凌无法指摘更多，不过他对伊妮德的作品，却是持有不同意见。
叶凌没有说更多，而是直接动手。
将中央的大花朵从剑山上拔下来，从剑山的中央向后挪——也就是从正中央变成中央偏后。
随后将小花骨朵插在中间。
绿植依旧是堆在外侧。
明明是简单的变幻，却让整个作品的氛围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的小花骨朵和绿植全都是大花朵的陪衬。
至于现在。
小花骨朵和大花朵都是主角。
大花朵像是默默守护小花骨朵，小花骨朵的存在也在衬托大花骨朵的伟岸。
“啊……”
伊妮德低呼一声。
很显然。
叶凌改动后的作品更优雅且和谐。
“大花朵并不是完美的轴对称，将它插在最中间，会让整个作品不和谐；而插到后面，它就不是作品的绝对核心了，不是绝对核心，一丝丝瑕疵自然不重要。”
“规则固然重要，但它是死的东西，不能因情而变通；思想可以被规则限制，却不能被规则所扼杀。”
叶凌缓缓说道。
他当然不是在乱插，插花、雕塑、画画归根结底是为审美服务的艺术，很容易触类旁通的想到更优解法。
“这位同学，你说的很对，作品需要沁润着作者的心意和思想，这样的作品才有生命力，才是鲜活的。”
“改进后的作品很不错呢~”
“当然，原先的作品也相当有水平。”
年幼的声音从叶凌和伊妮德身后响起。
原来是伊莉雅老师在自由活动时间里转悠到二人身后，刚好将叶凌改造伊妮德作品的全过程看在眼中。
“谢谢您的肯定，伊莉雅老师。”
对于老师的赞美，叶凌微微欠身道谢。
“哼哼——”
伊莉雅老师微微昂起头，脸颊有一丝丝红润和开心，像是成功和他人进交互的小孩子所特有的兴奋。
叶凌觉得挺有趣。
精灵到底是怎样的种族呢？
明明经过悠久岁月的熏陶，大脑中的知识已经得到应有的沉淀；但其心智却属实没有和知识匹配。
在叶凌看来，伊莉雅就是个小孩子嘛。
“要加油哦~”
伊莉雅老师攥紧拳头，对着叶凌和伊妮德挥了挥，随后走开去观察其余的学生，时不时开口指指点点。
但凡得到学生的感谢，脸上就会浮现出明晃晃的开心。
……
快乐的上课时间如同白驹过隙。
“那么，下课，大家平时也可以来花圃哦，伊莉雅老师也是花圃的管理员，随时欢迎大家来找老师呦~”
伊莉雅老师站在花圃前面，挥着手和大家打招呼，为了让大家都能看见，她还在脚下垫一个木箱。
“老师再见。”
“老师，你很可爱耶。”
“不要开老师玩笑啦。”
“老师明天见。”
“……”
不少学生和伊莉雅老师欢快的打着招呼。
纵使只有一节课的相处时间，但这种和蔼可亲、没有架子、经常夸赞的精灵老师，又有谁不喜欢呢？
叶凌和伊妮德前后脚的离开花圃。
站在爬满蔷薇的铁门前，叶凌开口问道伊妮德。
“一起回去？”
还不等伊妮德回答，不远处立刻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明显是朝叶凌和伊妮德所在的位置走来。
定睛观瞧。
正是前几日在叶凌面前留下坏印象的那名女佣，女佣牵起伊妮德的手，声音充斥着责备。
“大小姐，您在下课后应该更快些离开才对！”
“周三的时间很紧张，在下需要立刻将您送回庄园，约瑟夫先生等着教导您管理下人的技能；接着是晚餐，晚餐后还得和伯爵大人例行述职；最后是舞蹈学习。”
“每个环节耽误五分钟，您的休息时间将被迫减少一个小时。”
“这是不行的！”
语毕后，女佣拉着伊妮德就走；她的步子迈得很大，伊妮德需要捯着小碎步才能很勉强的跟上。
很显然。
叶凌的问题已经不需要回答。
“……”
被强迫拽走，身体甚至有些踉跄的伊妮德不忘回过头，向着叶凌眨了眨眼，算是离开时的告别。
“强仆弱主。”
叶凌想到一个词语。
强仆弱主的情况非常少见，而导致这一现象出现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门。
叶凌望着伊妮德和女佣背影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视野中。
自己也踏上宿舍的归途。
……
当日，晚上。
伯爵庄园。
伊妮德在经历过管家约瑟夫长达两小时的教导后，又按严格照要求吃过晚饭，随后和女佣一起站在大厅。
穆勒伯爵坐在椅子上，开始滔滔不绝的陈述着家族规则。
——远离平民，永远保持高傲；用高傲来凸显自己的贵族身份，彰显穆勒家族的与众不同。
“只有表现的高高在上，足够的疏离，人们才会将你看做贵族，这是我们穆勒家族的家训。”
“而你，我的孩子，你只需要听从父亲的教导，遵守家族的规定，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重要。”
伯爵深深地凝视伊妮德，语重心长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独断。
“……”
伊妮德深深低着头。
这种教导。
从伊妮德生下来起就没有断过，几乎是家常便饭。
不知为何。
在这一次训诫时，伊妮德却想起白天叶凌和伊莉雅老师的对话——
规则是重要的。
思想可以被规则限制。
却不能被规则所扼杀。
那么……
再次抛开所谓的命令，祖训。
穆勒伯爵的这些话。
真的对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