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与三人共同回到有人烟的地方。关于失落之地的探索,显然让他多日都没有缓和过来。
好在到了巨石山地之后一切都还算顺利,不需要再战斗,只需要登山。当年的挖出来的石洞也没有被魔物当家。
但是最应该感谢的是唐吉柯德,感谢他的“顺风马”,让我们祝他回避难所基地的路上一路顺风!
“看来我这是被迫的休息几天了,哎呀……”
然后,走进了这个最和睦包容的,但也最死气沉沉的地方——哀悼会总会场。
进入大门,一处果园。露天,今日还是晴天,但如同以往一般的死气沉沉。
一般人不太喜欢这种氛围。三位特种骑士也是,那一天记录者之所以找到他们,最主要的原因是显眼。
与周围的那些人相比,即便是经历了多年战争的老兵,那也显得如此朝气蓬勃。所以他们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向别人要的委托就走了。
是的,不只是服务于记录者。离开游击队后总要吃饭的,他们早就已经成雇佣兵了。
记录者倒无所谓。他绝不会是感官迟钝的,他只是单纯的无所谓。
能适应就好,反正这些人不会有多大作为。他们与自己无关。
他见到了精灵碧洛迪丝,在这里可以较为随意的打破了沉默。
“哎,我都出去整整一年多了,怎么还要带帽子?”
“……”
“好吧,抱歉。”
他对这里的人没多少尊重。
一切就像自行车,前两步稍用点力,之后的一切自然而然的简单且轻松。失魂落魄已久的人大多已很少再在意些什么,自己也没多大力气狠狠的按下刹车。
把自己得到的情报整理整理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
这些时间以来基本上都是在听亚伦的指示,就连探索失落之地这个活也是他觉得反正顺路才可以顺带的。
于是乎,走到一个角落处,对着一面墙将自己脑海中的东西投映出来。
他不是纯粹的机械产物,相比起脑海中的整理,这种方式更新鲜的高效准确。
他刚坐下,可也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传来。
“小相机。”
回过头,是梅。
“我们谈谈?”梅微笑着问。
“没得谈,这件事的性质跟以往完全不同。我不强迫你们,但我还要继续。”在另一个时间节点,犬拒绝了休息。
“好好好……又不是我讨着要休息,这么凶干什么……”害帕临走时翻了个白眼。
他看着犬从会议室中提出来的那只他没有见过的生物离开机算机房走向实验室。她不是孤独一人,跟她突然间选择拼命的人还有四五个。
“以前仗着跟部长关系好不加班,现在比谁都积极……吃错什么药了?”
害帕突然相信W的话了:变了,这女人是真的变了。霄都没这么积极。
但是如果他知道对方知道什么,估计他的也会变。
通过各式各样的验算与考证,浪潮成功得出一个结论:大部分只有传说或遗留下的物质史料极少的古文明所在地与那些被侵蚀感染极其严重的地方的位置高度重合。这印证了此时会议中欧博士先前的话:那股未知的力量已经改变了世界。而世界已经千疮百孔。
随着这些数据与验证出来的结论提交上去后,一部分人感到了逃过终于“解放”的欣喜,而他们为长时间加班结束得庆与感叹中无意的忽视了另一部分人的情绪。
在犬的要求下,他们一开始努力的压制这些情绪。因为这有可能影响到当时的计算。
直到现在,这一切无声的爆发出来:没有痛哭,没有呐喊,没有相拥而泣,没有自暴自弃……只有掩面的沉默与抬头空洞的注视。
这个结论实在是太冲击人了:不是神明,不是外星人,那些文明是就这样,从此无法再为人所知。更恐怖的是以他们之前所知的情报,甚至可能不是不再所知,而是早已被遗忘。
害帕因为不吃苦不耐劳的性格特点,在忙完之后第一时间就坐在原地,跟那些有说有笑的离开的人更直接的感受到了他们的情绪。这种压抑的氛围对他来说:
“破了啥天荒啊?这是。”
而当犬宣布她要继续工作室,他吓得一激灵。这恐怕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劝别人休息,而不是劝别人让他休息。
同样在会议中的考古学家得知后都不免感到一阵悲痛,他那如今成为助手且已拿到博士学位的学生甚至高呼:“这岂不说明历史与考古学已不复存在?!”
考古学家平复了一下心情发言:“我的这位学生可能会是一个典型的代表。同样纸也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拖的越久就越容易被发现,我们迟早要在众人知道之前提前公布。如果晚一步,被人们视为欺骗,无论怎样后果都是较为严重的。”
然后他抬起头颅环视周围:“但我说了我这位学生是一个典型的代表。我们到时候要用怎样再去看待我们的历史与文明?”随之他缓缓站起,话语也开始逐渐激动了,“我们现在站在这里,所说的语言还有性格品德无一不是从那成百上千万年前最原始的开始搭建!文明是高楼!时间每往前一步,这座大厦就升高一楼,如今人们开始发现过去的基柱正在被腐蚀!正在摇晃!准备崩塌了!我们要怎么面对?”
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们已经处于世界末日中了,我们需要一个新的道德与价值观,我希望它有用而不代表虚无。”一切悲苦在之前的发言中发泄完了。他平静的做下这最后的总结。
他坐下之后,众人明显沉默起来。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没必要沉默,你可以先开口。”在未来,梅对尚有不解与怀疑的记录者说。
“你先来找我谈的,我还能说什么?问你谈什么?”
“对,就这句。”
记录者无语。
“直接说吧,你想跟我谈什么?”他只能咳了两声打破沉默以缓解自己的尴尬,“别突然蹦出什么类似谈恋爱这种这样的笑话,那不幽默也不风趣。你也没必要搞什么‘破冰’”
梅也就无奈的笑笑:“这样就好。我也不擅长做这种事。所以,你这次的探险,又带回来了什么?”
带回来了什么?这不显而易见吗?什么也没带回来。故回答:“你应该看得出我两手空空。”
“小相机,你带回来的不一定需要是能碰得着的。你一定有东西带回来,你每一次都能带回一些东西。”
她眼前这位小相机惊了。
“我就随便逛逛,看看风景。遇到惊奇地记录一下,这些算收获吗?”
“肯定算。当然,不止这些。你记录的,还有更深层的。对吧?”
相机是不可能有神情的,但并非相机的身躯可是会有细微的动作的。梅蒙着黑布纱后的眼睛看到了这些。
“小相机,分享一下吧。
记录者大脑一片空白。梅应该不会读心术吧?用千里眼他也没告诉别人他的方位呀?
至于预知未来,占卜也不见得有人能占卜一个月以上吧?这次轮回他目前就根本没打算把这件事说出去。至于三位骑士,确实是他带着他们找到了失落之地,可是在跟他们解释之后,四人已经约定暂时不将这一切告诉给他人,以防有莽夫不信邪。
“停下停下。”然后从他的散热口处呼出一大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你别老是小相机小相机的……不肉麻吗?”
先转移话题吧。
“你不本来就是个孩子吗?”
“?”
孩子,我?记录者再次大脑空白。
“正是因为你是个孩子,所以每次出行你都可以带回来一些东西。这与那些已经成熟的人不同,你还可以染上更多的色彩,接受更多的旋律。”
这时候他才明白对一方真的是拿看小孩的眼光看自己的。不同的是这个小孩他较为成熟:他是能自立的。
他自然是不认的。
“如果连我也算孩子,那我是巨婴吗?”他半带讥笑。他总觉得面前的人是指引那些人守灵太久了吗?脑子不清醒了?还是说得了眼疾,薄纱眼罩的遮挡让他彻底瞎了?
“你对你的使命与定下的道路并不坚定,同时你除了这些一无所有。”
记录者的脸如果不是相机,而是一个生物的脸,那他此时应该会皱起眉头。
“就像一个孩子,他最初只有一种愿望。仅仅追求乳汁。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
如果没了乳汁的供养,要么选择含下羹糊,要么死去。”
记录者此刻感觉对方的脸上没有眼罩:她看出来了,她看出来的一些东西,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察觉到了,但他还未完全知道。
他知道这个话题不该再继续下去了。从了她吧……
“你想知道些什么?快说吧,我们先别偏离话题了……”
“你只需要将你这一次的所见所闻如实告知就好。我想通过这些知道你的灵魂现今如何。”
记录者无奈的笑了笑,准备将自己这次旅途发现的一切投影出来。在准备的过程中他随口说了句:“大法师梅从元素转通灵了吗?”
梅回答:“没有,只是你与这里的人相似,但又极其不同,你不是失魂之人,但你也并非有魂的幸运儿。你更像……”
“好了。”记录者打断。“答应我,接下来知道的事别告诉他人。好吗?”
梅明白了,便不多说:“好的。”
记录者看着梅。与别人不同,当她得知失落之地的处在后,没有悲,没有怒,更没有严肃。只有听着他话,看着那些投影,如往常般思考。
不知此刻,如果坐在这里的是亚伦或是无名,他们会有如何的感想?以前那个爱书的女孩依旧像是好学的样子,但是没了活泼。
他们都会变的,只是有些没变。他们都变了太多。一个十年,一个十二年。
还有一位,已经只有一人知晓的度过了二十二年……
一切分享完之后,记录者问下一个问题:“你有何感想?”
梅看向他。简单的说出:“又一场灾难。”
“仅此而已?”记录者觉得这有些太简单了。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他没有在对方身上看到有多少情感的波动。
梅看出来了,她明白对方想要怎样的答案:“没错。一场灾难,又将有很多人为之哀悼。”然后她摘下头上的帽子,像是休息了般笑着:“这里要接纳更多的人了。”
记录者不理解。三位骑士在知道这件事,无一不表情疑重。在上一次轮回中,整个世界也如一只受伤的兽,在最初的颤抖和狂吠下慢慢陷入死一样的静。她静下来,一直是,但他能感觉到生机,如菊。
“你不想回到过去了?”
“你应该看的出来,我变了。小相机,无论那个人在怎样固执,最初的单纯,也不会回来。一切都变复杂了。我要的重返过去也会变的。”
记录者记录过这么久,他自然知道,一切都会变的。
只是,这位高明的观察者为何偏偏在最后与他说这个?
“所以,你们不也发了疯般的去研究侵蚀背后的力量了吗?”在时间的另一端,考古学家反问欧博士。“你们也害怕。悲伤与忧郁不止盯上了我们这些文职。”
“因为这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文化本身就是在选取与丢弃中到现在的产物。千百年前的精神不会一直重要,当年的至理在如今,要么成为笑话要么成为常识。以后,我们所崇拜的高尚,或许也将崩塌。有没有侵蚀都一样。”欧博士回击。
考古学家叹息的摇摇头:“文明像是一个人,每一个细胞都在更迭,同时产生更多的细胞,一个十年你身上的一切组成者估计都换了一遍。但你要是直接不再管那些老细胞,那么得到的结果就是我们会看到一个人将老死的前兆。文明也是。这些物体养育我们,而我们的精神趋赴于这些物品之上,载写的是历史,凝居是精神,存在着这些跨越着千年……文明之中,那些精神是永存的!可若他们消失了,也就失去了根基……”
最后那句没有说出来的话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了。失去了存在这一切的物品,便只留下传说。当背后的历史也随之流逝,那就什么也不存在了。
欧博士此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了。便只是笑笑:“还记得那些生物知识呢。”
“考古发现生物痕迹也是正常的事。我还没说你去了解文明发展规律呢。”
“爱好罢了。”
两位年长的学者在外头共同看着夕阳。就这样吧,至少在文明还存在时,有一个东西与精神一样永存。
是什么?
有个人指着夕阳烧成红色的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