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说出一个让所有人疯狂的谎话是需要基础的。哥布林们刚好就有。
几乎所有有智慧的种族们都不想承认哥布林拥有文明,那天长着动物耳朵的兽人们将他们直呼为“蟑螂”。
接受过已经历过不少界外邪神有意无意中赐下的东西后它们开始变得更加需要土地、粮食。因为他们有了更多的子嗣。他们周期性的向外界侵扰,去进攻精灵的领地或者人类的村庄。最开始大家确实苦不堪言,但是对于精灵们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没有了以往的荣耀对付他们也不成难题;对于人类而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们强大的学习能力和创造能力让他们迅速掌握科技魔法让两个种族拉开差距。现在他们的骚扰除了带来破坏和部分人员的伤亡外,与自杀没有区别。
但他们依旧延续着这种习惯。他们没有被洗脑,他们全都自愿。
他们的理智告诉自己就算失败也是清理人口,至少粮食和土地又够用了。而他们的欲望也十分契合他们所要的——那一切如野兽的劣根性都在当年的那些祭祀与呼唤中接受的一切里放大了。
哥布林们真正的成为了人厌狗嫌的“蟑螂”。在魔法大陆的历史上曾出现过一段真正如笑话般的事:人类王国与血族的王国曾有一段时间出现了摩擦。但人类王国向真祖提议联合剿灭周边的哥布林,一场原本即将爆发的战争居然因此得到避免……
如今人类王国将哥布林也划入助学种族的名单中,有哥布林并不是单纯为了展现所谓的平等与宽容。让传奇学徒有机会进入王国大学进修是因为这既是一场“劝降”,也是一种威慑与炫耀,更是希望的一场改造。平等与宽容建立在傲慢之上,也建立在傲慢的资本之上。
哥布林来到人类的世界之后,了解了其他种族之后,一种自卑会油然而生:这片大陆上,他们是唯一一个连国家都没有组成过的种族。他们卑劣残酷狡猾
,低等原始愚昧。与周围格格不入,与更前面的人落后甚远。他们大多数都不想回去。
只有那一部分死性不改者带着知识回去,并加以利用。但大多数都是以一种“知己知彼”的心态去进攻他人——然后发现自己只是一知半解……
哥布林的历史从来没有过荣光,他们不期望别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祭祀与呼唤,期望有一日不再进攻也能够有足够的土地容纳他们的新生儿们。
直到几年前的有一日,祭司在不该祭祀的时间里走向祭坛,向其他的部落传递信息……
当时,传奇学徒还在人类的王国学习。可留在部落的哥布林们没有通讯器,更不会写信。就算会也没用,没有供他们使用的邮箱。所以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怀着改善种族形象的想法成了最早一批上了战场的人。
直到他看到敌对的同族持弓拉弦……
此刻,一支箭矢从他身边飞过。他赶紧用法杖挡下。但他没有回击。对面的精灵们至少没有落下箭雨,刚刚过来的第三者们不知是否中立。他单纯的带着族人改变站位,一点点慢慢的退下。
身后的人全是年幼老弱,能不打就尽量别打。
“我们谈谈!”一个能听清楚说什么,但是口音就是集中的标准哥布林式人语从他的面具中飘出。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分种族。
这句人话,让马伦和碧洛迪丝认出了这位哥布林。在人类王国读书是勤工俭学的他会去当雇佣兵,当时基本不说人话的异族人给他们留下很深的印象。
他当时也并不是不会说,不流利而已。而且他本身就不怎么喜欢说话。
“我们离开这里!只要你们不攻击我们!我们被抛弃了,不具备多少战斗能力。放过我们,好吗?”
他对面的一只精灵发出与他身旁的哥布林用不同的语言说出的同样意思的话:“你会说我们(他们)的语言?”
而他身旁的一个老哥布林认出了他,呼唤他的乳名:“是你?鹿?你回来了?”他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可以看出他没能融入其他部落的原因——走过去搭上传奇学徒的肩膀:“你没有背叛我们?你真的回来了吗?真的是你?”
传奇学徒有点生气,他甩开了对方的手。如果不是因为他站立不稳,他不会有其他的动作:“别碍事!”接着他换回人类的语言:“鄙人有幸被以前的王国选入,都已经学院进修。”
而换来的却是对面的那句:“那更不能留了!他有知识,更懂计谋!你能带着哥布林来到圣地就是证据!”
传奇学徒皱着眉头,他在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摘下面具,露出丛林哥布林那圆大的鼻子与椭圆的小眼。然后他把面具丢了过去。精灵们以为是武器,纷纷朝面具射出箭矢。
可什么都没发生,没有想象中的爆炸或者诅咒,也没有突然出发的法阵。“这只是个普通的面具。”
传奇学徒又举起他的法杖,将它展示给众人,“这也只是一个有的装饰的初学者法杖,很简单的手工制品。”
然后他拿出自己的种子,解开布包全部撒下:“你们看,普通的种子。”
最后他示意让身后的人稍微散开,露出他们放在地上原本打算用来当被子的毯子:“你们也可以把火把丢向他,以此来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他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展示出来了。至于其他人,但这不能让人打消疑惑:“把武器交出来让我们看一眼。单独在你手里展示没有任何说服力!”
“恕我直言,不行!”一反之前的顺从,这次传奇学徒严厉拒绝。不止是精灵不信任他,作为哥布林的他也不信任精灵。“你们要怎样保证我把武器交出去之后你们不会动出突袭?让我带着这几个老弱病幼空手施法来面对你们的箭矢为藤蔓。”
“那就让这些第三者向你作证!”
“你信他们?”
“少废话!先祖允许他们进入圣地!”
“我……”对于这种双标传奇学徒只能咽下去。他能说出怎样的反驳?自己确实不知道此处是精灵的圣地,那个传说中会筛选人的丛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而且他深知自己种族血中的罪恶本性……
那些有幸来到人类王国进修的哥布林们,不管是学习中,哪怕是将来勉强融入了那里,来自哥布林的粗鲁与躁动依旧存在。他就是留学到人类王国的哥布林,他深有体会。
他说的属实在理……但也正因为人家属实有理,他也认同,所以他也不信任那些第三者。更何况他们有一些之前才刚刚追捕自己的同族。
“怎么?不愿意吗?”那些精灵看出他的犹豫之后显现出得意,“突然学会的计谋,放火烧林的把戏。如今又能突破圣地的限制,还聪明的这个装善良……可惜啊,但凡换个种族,我们就信了!”
传奇学徒无奈地笑了笑,他比了一个手势告诉身后的人,要是见到情况不对,就赶紧跑。他只能苦笑着说:“是啊,但凡我不是哥布林我也会答应你们的话。丑陋,愚昧,贪婪可恶。所有的低劣都刻在了我们的基因中,甚至还是那场战争魔物们的主力军……但还缺一样,我都会相信他们一下,现在谁知道他们想不想赶紧除掉哥布林们?”
两难且矛盾。
碧洛迪丝相信传奇学徒的人品,她也不希望这片在她心中分量极重的土地在今夜爆发出这种冲突,她问传奇学徒喊话:“我们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把你的武器交上来吧!检查发现没问题后会还给你的!”
他不领情:“先把我那几个同族还给我……”
马伦态度更为强硬:“你们这个状态在外面也不会好过。我们会把你们移交给浪潮游击队。”
“我不接受劝降!”传奇学徒遇刚则刚。他怒斥:“让我们全部一起挤在一个几平米的牢中,大到需要的时候拿去填线吗?我们确实低劣,但还没有低劣到要当牲畜的程度!我有我们的文明!”
马伦不管这些。他对这片土地也没有多深刻的情感,他只觉得这些家伙早点投降早点完事。刚好到了沙漠之后有游击队的人做接应,而游击队缺人力。
这让他无意中忽略了碧洛迪丝的着急,直接说出:“赶紧投降,你的情况可不乐观。”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出了大祸。
除了传奇学徒以外在场的所有哥布林确实不会说人话,但他们听得懂一点,尤其是那句投降……作为抢夺魔法石时被拿去填线的家伙,他们知道投降意是什么意思——停止抗争,屈服对方。
有投降意味着有冲突,而且在他们的记忆中投降的人全部都死去了……
一个年轻的哥布林应激的抢过法杖发动攻击,其余的同族听到的,只是四散奔逃,对面精灵的箭矢却是出奇的充沛……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一路上积压的苦闷,愤怒,与疲惫到达了顶点,他一时间内身体软了下来,并在心里大骂:“TMD!你们这群家伙除了碍事还会干什么?!”
又一次,哥布林们又一次符合了他们的印象……
他恨自己的族人:为何他们如此的丑陋?为何他们如此的愚昧?为何他们如此的贪婪可恶?!那所有低劣都刻随着血脉入他的基因中,让自己遭受的歧视……连带着他痛恨自己的家乡,痛恨那片森林与土地……
因为他是只哥布林。
可他是哥布林。所以他明白除了那片土地,那片森林,世界上还有哪一个角落会永远接待他呢?那是他的家人……
如今,对他来说:部落不在了,家也不在了,这片森林与土地依旧存在,我痛恨和他们的痛恨也依旧存在……
家人也依旧存在……
他急忙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一把夺过法杖。先试用几个魔法球打下箭矢。有几支来不及,只能用手臂挡……
但是还有几支箭矢伤害到的族人。
对面的精灵又拉弦。
情急之下,只能用那招了……
他终于再一次跳起了祭祀用的舞蹈。时间紧急,并不标准,略显滑稽。而他心里只是默默的重复:
“祖先啊,我没什么可说的,显灵吧……”
百箭齐发,似乎哥布林们将一命呜呼。而传奇学徒身后一个守护灵出现——是先祖之力。
不同于风暴萨满的先祖之力,生活在丛林中的哥布林们的先祖给予他们的力量是伴随着草木与热风的。突然生长出来的树根束缚了精灵们的行动,风将箭矢吹落。
但是传奇学徒只能维持一会儿这个状态。很快,他便力竭了。马伦想要上去,被碧洛迪丝拉住,而精灵们没人拉住,他们拿起自己的猎刀,将要亲手结束面前那些魔物的生命。可这时,林中漂浮出许多守护精灵挡在他们面前……
是精灵的先祖们,这片丛林的守护者,上古时代的英雄。这个举动告诉他们眼前这些哥布林确实被允许进入……
所有人都疑惑与震惊。但哥布林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他们摆好了队伍,捡起种子,跳起了舞蹈——那是最高规格的祭祀,除了祭品对不上,流程与动作全是标准的。
他们用这种方式送上感谢……
“队长,你不应该心软的。他们终究是哥布林,你放了他们就算了,怎么好不容易抓来的……”
碧洛迪丝转身对队员说:“还押战俘?我们只是两个小队外出执行任务,押这么多人你的效率呢?”
“你的族人不也是加入我们了吗?这次他们将参与我们的任务。再说了就算是不参与,到时候交给游击队的人呗……”
“我要听老人的话,我的祖先都出面阻止了——昨晚这闹的是真没睡好啊”碧洛迪丝换了种解释,然后又换了个话题。走在路上,她想了想问:“马伦,你的家乡在哪呢?”
马伦沉默片刻后说:“是王都吗?好像也不是……呵呵,算了,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碧洛迪丝听的出来对方的家乡对他来说有着不好的回忆,于是便不再多问,继续赶路。
另一边,传奇学徒带着的哥布林面也醒了。他们开始有目的,没有目的的迁徙——或是追上某个部落,或是成为新的部落。他路过了那条他刚出生时接受清洗的河流,河对岸的森林被烧毁了,如今也没有公鹿再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