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如斯的漫漫长夜,就此揭开帷幕——
漆黑的穹苍滚动着,暴闪着暗紫色电光,透过落地窗,把整间卧室闪得煞白。沉闷的雷响一阵叠着一阵,无有断绝似的,化作无尽的唾骂与痛斥,惊醒了鹅绒被下安睡的孩童。
雨落……姐……
慕言睁着不安的眼睛,环视四周,只看得到闪光的卧室。而他的雨落姐却不知去向。
雨落姐呢?雨落姐……不见了说?
“唔——?”
他揉揉眼眶,坐起身开了灯,却寻不见熟悉的俏脸,心里不由地慌了。翻身下床,扶着床沿在雷闪中走出卧室。踏过房门的刹那,雷声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存在过。
客厅的灯亮着,异乎往常得晃眼,不再有记忆中那般温柔。
雨落姐去哪儿了?
慕言翻遍了整层二楼也找不到烟雨落,她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一点征兆,只有柜子里绘着两人笑脸的拼图在诉说着她的存在。
他的心情一下跌落到了谷底,想大声呼唤,却迫于某种未知的恐惧而发不出声。
或许,雨落姐只是在跟他玩捉迷藏也说不定,他还是觉得应该下到一楼去找找。
她会在哪儿等着他吗?还是说……
一楼的桌椅不在了,空出了很大片空间。行动突然变得自由,反而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名咒]专用的练习室里同样空空如也,道具室也是。哪儿都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雨落姐很少出门,即使出门也一定会带上他一起,绝对不可能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门把上泛起银白光泽,倒映出他朦胧的面庞,仿佛在注视、询问着他。他犹疑片刻,缓缓伸出手,又缩回来,伸过去,再缩回来,好像总也下不了决心走出这片隔绝的世界。
吁呼——长出一口气。
他抿了抿唇,喉部骨碌了一下,怀着莫名悲壮的心情,打开了门。
看看左边,没人。右边呢?也没有人。
嗬——叹息。慕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起小身板,踏了出去。
眼前,一片茫然,却是漆黑的夜,大雪纷飞。出乎意料地,他看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就像传说中以鲜血为食的种族一样。近旁,止有荒藤枯木、断井颓垣,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的寂静,残留的血腥味刺激得他兴奋不已。
这里……刚刚打过仗吗?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的雨落姐呢?
慕言扶着冰冷的墙壁,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积雪里,漫无目的地走,不知疲倦似的,走啊走,不知不觉出了[宛元]城。睡衣上落满了鹅毛似的雪,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嗷呜——”
雪山顶峰,悠长的狼嚎声此起彼伏,穿透了茫茫大夜,唤醒了黑黯之中凶暴的恶灵。远方,一大片更加深邃的黑狂奔而来,蕴着各色的光彩,划过流星一样的尾迹。
恐怖的[黯灵]军团仿佛无有穷尽,源自绝灭往生之境,排山倒海而来,连大地都为之震颤。
就在他眨眼的瞬间,漫天飞雪骤然消散,整个人已然置身沙场!左手边是黑压压的怪物,而右手边——
空气中,金炎暴燃而起,舔舐着骇人的火舌,仿佛要吞噬这整片黑暗,再烧灼出一幕白夜来!
慕言被这凭空乍起的烈火一惊,转而凝眸向右望去。
天空中,一少年身披火甲,发炀金炎、翼如燃羽,手持灿金烈焰所铸之剑,给他一种烟雨落的错觉。金凰身后,金鳞的龙王,精灵女皇和血族女皇,再之后,以四族为主力的各族军队严阵以待拼杀的号令。
“「黑黯的永垂不朽,锋锐的死寂之刃」”
一个声音从慕言口中呢喃出来,在此之前,他还从没有听说过类似的语句,但却下意识地认定了自己所描述的正是那先遣的漆黑狼群,它们已在眼前!
威严的声音荡过来,铿锵有力。
“诸位,今日在此,共存亡!”
刹那间,喊声震天,战斗一触即发。
再伟大的生灵,此刻也脆弱不堪。
成千上万的[名咒]狂轰滥炸,不计其数的将士视死如归。
而他,一身淡蓝色睡衣,处在风暴中心。
他好像变了个人儿似的,身手忽然敏捷起来,只是一个闪身就躲开了一大波攻势——尽管他并不是两方的目标。逃离战场的同时,慕言意外发现自己竟然不受控制地引导起冰霜的[痕迹]——能量——施放出各种连名字都未知的冰属性[名咒],一脑儿把障碍给灭了个干净。
这是……怎么了?
雨落姐的意外失踪,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战,和自己身上的异样,越来越多的古怪,挤压在他的脑子里,搅成了一团浆糊。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似乎,哦不,是已经没有了。
世界骤然寂静,唰地苍白了一瞬。
炽烈金晖暴掠而过一切可视之域,撕开无数道漆黑的裂隙,默默地淡了,宛然水墨留白。洁净的墨痕晕开来,将他的视线逐渐湮没。
所见,唯留下深邃的阴暗。
慕言茫然四望,却一片漆黑,只能看见自己的身体。他的心跳得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更猛烈,搏动着,仿佛要冲破胸膛。
雨落姐……雨落姐……你在哪?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呼唤着她,期待着她来点亮这暗无天日的世界,却终究得不到哪怕一点回应,就像那填海的石砾,终是无用。
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如潮水般洄涌,升起来,他的心情随之沉下去,浸泡着,像落红一样腐烂。
他的眼光涣散了,缓慢垂下头颅,冰蓝色的眼眸空洞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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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你在等待什么吗?)
我是什么?我在苦苦等待谁吗?
空荡荡的声音回响着,诱引着他的答复。
那是古老而未知的语言。
(你守不住纯洁无垢的白。)
我拥抱着纯粹无瑕的黑。
(奉上吧!你的念想!)
献上吧,我的……念想。
(你我同在永恒,罚罪众生。)
你我同在永恒,罚罪众生。
(哀悼,这冷冬。)
哀悼,这冷冬。
(吾令沧海悔泫!)
我令沧海悔泫。
(吾以凛冰裁断!)
我以凛冰裁断。
(毁弃!)
毁弃……
(毁弃!)
毁……弃?
(毁——弃——!)
……???
不……不会的,我……很喜欢……都……很喜欢——
对吧……雨落……姐?
就在他眨动眼睛的刹那,一道冰蓝色光芒斜斩而下,破开了重重黑夜。
这是以臻冰筑就的宫阙;眼前,是一身冰蓝色公主裙的女孩。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
她口角噙着笑,让他想起了傲雪的寒梅,那么高洁,那么动人。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不过——我是谁不重要的说,慕言。是你——救了你自己。”
她走上前揽住他的腰,眼底闪动着浓浓的欣慰,抚着他的脑袋,在两颊上亲了亲。
“你要好好活着,不可以让雨落姐担心的说。”
她忽然抱住了他,尖尖的耳朵贴在鬓边,缱绻呢喃道:
“谢谢……你,慕言。”
几滴冰凉在他耳边抹开……
(这是新加的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