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雨落了呀。”
迭夜羽真诚地向烟雨落望过去。
半开玩笑的话语飘入空中，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她这句话，说不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吧。
然而烟雨落一点反应也没有。
“难道，这不算是很重要的事吗？”
她委屈巴巴地扁了扁嘴，失落地说。眼角影影绰绰地闪出泪花。
说实在的，但凡雨落说一句都行啊！竟然只是白她一眼，心都要碎了呜呜呜……
“时间不早了。”
烟雨落语气淡淡的；她暂时还不想和某些麻烦事有所牵扯，只想和小言平平淡淡地过下去。
再者，经她这么说，她们俩谈话要绕的弯子也就少了——她可不想迷迷糊糊地就被迭夜羽给绕进去了。
慕言侧着身子，蜷缩在烟雨落怀里，宁静的面颊上浮着一抹幸福的微笑，无意识地蹭着她的手。他或许又梦到什么很好玩儿的了吧？
烟雨落这样不按套路出牌，让迭夜羽有些乱了方寸。好些年没和烟雨落打交道，说实在的，她也没多大底气。这些年来，她顶多也只是暗中观察一会儿，就直接离开了的。
她头脑飞速运转，慌乱地扫了一眼室内的装饰，擦了擦额上实际不存在的冷汗，打量起熟睡的某人。
“那个……呃……慕言应该差不多九岁了吧？”
“嗯哼。”
烟雨落挑了挑柳叶眉，点点头，不甚在意的表情貌似在说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对嘛，是不是到上学的年龄了？”
“这样啊，真是劳你费心了。”
烟雨落皮笑肉不笑地答道，看看怀里的慕言，下意识地抱紧了一点。
小小的一句感谢，听得迭夜羽心里直发毛。
“有……有考虑过在哪上学吗？”
至此，迭夜羽看上去几乎像是放弃了，她盯着烟雨落沉下去的脸色，喉部咕噜了一下。
烟雨落脸色黑了下来。她基本已经明白了迭夜羽的来意，尽管她猜的不见得正确，但并不妨碍尘封的悲楚解开桎梏；如溺深海般的窒息感悄然而至，那甜美娇嫩的笑脸恍然复现，宛在昨日。
她永远都忘不了，倒在她怀里、被洞穿心脏的女孩，殷红的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破碎的雪白 长裙。漆黑的凰翼惨遭折断，千疮百孔的身躯终于无力维持微弱的呼吸，归于沉寂。
“姐……姐……”
随着最后一声呻吟似的呼唤，她带着饱尝痛苦的凄凉，就此与纷纷扰扰的俗世作别，给她亲爱的姐姐留下了生命中最灿烂的笑容。
残阳如血，溅染了整片天空；阴云散落，凄惨斑驳宛如泪渍；远山寂静地观望着，在嘲笑。
那些疯子——[圣厄殿]潜入学院的走卒——被她挨个找上了门，烧得形神俱灭。
她失魂落魄，离开了亲密的战友们，随意挑了[宛元]城隐居，企图淡忘掉这一切荒谬的烦扰。
“雨落，雨落？”
看烟雨落半晌没说话，迭夜羽实在有些担心，自作主张挪到她身边，右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早在出发前她就想过烟雨落对当年的事仍耿耿于怀，但她毕竟不是烟雨落，既无法与她共情又不能排遣她的忧愁。她当然可以利用她的[刻印]之一——[实相]——再造一个烟宁，但那终究不能代表故人。
她原本以为慕言的出现能够淡化她的悲痛，但现在看来，貌似只是让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埋得深一点，如同一坛陈年老酒，愈酿愈浓，诱人回味。
烟雨落忽然浑身哆嗦从噩梦中惊醒，落寞地喘着粗气，眼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你还好么？”
“嗯。”
她勉强点头，抱着慕言起身往厨房去。
“稍等。”
迭夜羽点头致意，看着烟雨落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厨房，眼神由忧转悲，长长叹息。
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这么做，但以烟雨落的性格，倘若不先刺激她一下，是决然不肯答应她的。然而一看到她噙着泪无以言说的模样，她就悲从中来。
迭夜羽正要起身去走走，但转念一想她毕竟是客人，不经主人同意就贸然参观可一点儿都不礼貌，于是又慢慢坐下，静静地等待烟雨落。
厨房里氤氲着淡淡的茶香，烟雨落披散着闪金色的长发，脸色僵冷。眼中自信的底色为沉痛的凄取而代之。她像个机器人一样地运作，按照既定的流程一步步泡完了茶。
只有低头看一眼那张安详的睡颜时，她才解冻似的笑笑，尽力忍住打转的泪水。
没有人能抢走她的言，如果有，就杀了那人。
她眼光漠然，望向一片虚空，神思一阵恍惚。小言……小宁……小言……小宁……小……言……小……
令人心悸的寂静笼罩上整栋房屋，黏黏地融化在灯光里，从四面八方注视着她，这片寂静就像神明，对尘世悲欢一笑而过。
时间会洗刷历史，抹除罪行，但扎根卑微生灵心底的劣性，亘古长存。
烟雨落用甩头，尽量避开不堪首的往事；她挤出一抹可人的微笑，双臂托着慕言，端起茶杯出了厨房。
迭夜羽接过茶，抿一小口。
许是心情不佳的缘故吧？清香里隐隐含着一缕非同寻常的苦涩，倒像个对茶一窍不通的人泡出来的。
“雨落，”
她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安静。“要不……回学院去？带着他一起。”
烟雨落没听见似的，看都不看她一眼 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品着苦涩的味韵，痴痴地抚着慕言白嫩的脸颊，仿佛小宁尚在眼前。
“抱歉，又叫你想起那些事，”迭夜羽顿了顿，继续说，“这些年，大家都很想你。
而且，今晚的事，[圣厄殿]肯定还会来找麻烦的。”
[圣白殿]绝不会善罢甘休，即便奈何不烟雨落，久而久之，慕言难免要受牵连。有了这层原因，烟雨落肯定不能再长期定居在此。
“这些人暂时不清楚你的身份，但迟早的事……
“学院里有更多的资源，也能给他更大的成长空间。
“好么，雨落？”
又是让人倍感煎熬的沉默。烟雨落自顾自盯着慕言，像在沉思，像在犹豫，像在逃避……
“回来？那小言怎么办？难道回去了他就一定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