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晚风含着月色独有的清寂与幽郁,呜咽在辽远无涯的漫漫长夜里,扑面,是令人窒息的惊心动魄。
“记住了,你现在欠着咱,欠了好多哦。”
伊莉莎白碰着慕言的耳垂,几乎是以呼气的方式将话推出,吹得慕言脊背寒凉。尽管她才刚对他“恶语相向”,却仍十分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慕言心虚地垂下脑袋,只顾一味跟着雨落姐往前走。他当然不是在意伊莉莎白的抱怨,只是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对不起她——
即使伊莉莎白不抓着这件事不放,他也准备忍痛偷偷给伊莉莎白吸几口血啦。
未映同管家领在前头,她们身后跟着一些搜救队员和幸存者,稍显冗长的队伍拨开交错的枝叶,艰难地走在回营地的路上。
自从狼群退去后,慕言一方面因为失手的光失而垂头丧气,另一方面又觉着黑暗中隐隐露出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仿佛有一阵殷切的嘈杂混乱的声音萦绕在耳畔,阴魂不散似的,引诱着他向黑暗的世界凝眸遥望。
对此,他犹疑不决,不知从何说起。雨落姐只道他是受了惊吓,再者方才那一箭的消耗对他而言的确不小——
希望是错觉的说。
他心里慌乱如麻,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愈发地近了。
“没想到刚到这儿来就碰到[永黯锋刃]了啊,如果狼群只是先遣队的话——”
前方,未映喃喃自语的声音拉得老长,像空中飘落的一根丝线,沉入凝重的虚空中。
回营地的过程中,她们竟然意外地没有遇到哪怕一点阻碍,花的时间比出发时要短得多。
许许多多的帐篷支在大片平地上,明晃晃的火光照得营地宛如白眉
一行人穿过高大的土石墙。
安顿下劳顿的部下后,未映领着慕言三人往自己的营帐中走去,途中还经过了一块佣兵们自发搭建的竞技场,场上两名佣兵正使出浑身解数企图拔得头筹。
“各地的佣兵似乎总有些类似的规矩——或说是习惯吗?本着金钱和‘友谊’相互切磋,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未映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忽而回过身来,背着双手,摇摇晃晃地向后退。
“烟姐姐以前也满世界跑吗?啊不,应该说是飞才对。那时候的佣兵也这样吗?”
“小姐,如果家主看到您这么走路……”管家轻咳一声,话到一半却又被未映给打断。
“哎呀——您老人家赶早歇去吧,或者研究研究咱们这些年轻人涉及不到的深奥学问也行啊。天色都这么晚了呐。”
“既然小姐都这么说,”管家停下脚步,微微仰头,望了眼獠牙般的残月,抬起沟壑纵横的干枯的老手捋捋白须,“罢了,小姐自有高见,倘若家主问起,我这把老骨头可拦不住。”
苍老的身影随着一声叹息渐渐远去。
“烟姐姐。”
未映盯着烟雨落的异色瞳中写满了憧憬,慕言只觉得这几乎不能以常理论之。
“倒也说不上满世界吧,不过那时候这种竞技场的确就已经在佣兵里流行起来了。”
“真想回到那时,和烟姐姐一起呢,肯定会很有趣吧。”
未映不无感叹地说。
慕言想了想,没说什么。
回到那时的话,未映是不是……呃,貌似是的说。
四人走进防守严密的营帐,围着一张大红色方木桌坐开来。
“烟姐姐,这次的行动,我想恐怕我们得做好撤退的打算了。”
未映开诚布公地开启了话匣子,带着询问的语气看向烟雨落,气氛忽地凝重了几分。
“此话怎讲?”
烟雨落倒显得轻松闲适,话语中暗含着慕言熟悉的满不在乎的意味。
一如往常,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好像她们到这儿来不是为了解除人们的心头大患,而是泡泡温泉、赏赏风景罢了。
“嗨呀,你们几个,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帐外响起蓠的声音,随后慕言便看见若薇端着茶,身后跟着卿卿我我的一对男女走进帐来。
“啊,我都给忘了,坐镇营地的事,实在有劳二位了。”
未映一拍脑袋,堆着笑谢道。
她坐在慕言和烟雨落正对面,左手边坐下蓠和青桐,右手边沉默着伊莉莎白。
若薇放下茶后便出了营帐,亲自站岗。
“那么,我就把事情简要阐述一下吧。关于[星陨山谷]的[黯界],经过前段时间以及今晚的调查,我们基本可以断定其危险程度绝对不是以往记载的那些[黯界]所能相提并论的。”
此话既出,就连慕言也情不自禁地正襟危坐、神色严肃起来。
这时,他耳边传来了伊莉莎白的声音。
“头狼,某个笨蛋射偏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一箭轻易地伤到,但是比从前的头狼都更强大,智力也更高,甚至——”伊莉莎白抱着几乎不存在的小胸脯,意味深长地说,“那可能是佯攻,来探探我们的虚实罢了。”
所谓佯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黯灵]竟然有了战术!
它们本该只是嗜血成性的怪物啊!
然而,慕言并不觉得伊莉莎白不知道头狼会轻易受伤的原因,只是不说而已。
什么?为什么他会听出这层意思来?
直觉!
“正是,”话语权又回到未映,“它们并没有受到多么大的损失,却做出了前所未有的行为——撤退。”
眼看着身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兴致勃勃,慕言愈发垂头丧气,深感自己的无力。
伊莉莎白是血族公主,年龄可能和外表不符,阅历会比他丰富就算了,为什么同为人类的未映也懂得这么多的说?唔——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他的内心忽然被一股冲动占据,恨不得立马扑到雨落姐怀里撒泼打滚。
‘啊啦啦,雅酱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可爱的状态呢。’
那位端庄淑静、雍容华贵、妩媚娴妖的“少妇”凭空出现,贴着他坐在了一边。
没听见,没看见,不在意,不知道。
袀睟的瞳孔中倒映出平静的茶水,冷峻的脸上氤氲着宁静的韵味。
‘呼呼。雅酱一定很想了解这件事的一些内情,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
柔软的玉臂如同藤蔓般紧紧实实地将慕言的上身缠绕住,只有他能够感知得到的冰凉触感,小心翼翼地吻着他的耳根。
虚幻的真实交织重构,叫他分辨不清此刻究竟是幻梦还是现实。
‘当然是现实喽,只不过除了雅酱没人能看到我的灵体而已啦。’
‘喔。’慕言忽然在想为什么生日那天他会不顾一切地扑进依雅姐姐的怀抱,然后大哭一场,真是太疯狂了说!
‘就像她们说的那样,这片[黯界]有着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比如那群满脑子不怕死的狼犬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撤退;传统观念里的主力军竟然只是先遣队;目标这么大、光线这么亮却还没遭到围攻。诸如此类。’
绫神依雅支起身,往他耳朵里“啵了一个泡泡”,发出银铃似的笑声。
‘还有啊,雅酱耳边还一直回荡着某种很特别的声音,当然我暂时也说不太清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啊,很有可能和前段时间的那件事有关联哦。’
“那件事”指的自然是前段时间那次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伊莉莎白面前清泪横流,当时他还看见了好多好多兽首和黑气,据依雅姐姐所说,当时他身上还冒出来冲天的黑炎来着。不过似乎气息不强烈,竟然都没把雨落姐引来。
想想就害怕的说。
‘而且我还能断定,这片[黯界]的核心就附身在一头巨龙身上,它就是此地真正的主人。’
另一边,未映也给出了她的推断:“最坏的打算,我们 面对的将会是数百年前陨落此地的,当今黑龙王的长兄——”
“猗勍(yīqíng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