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夏季的原因,天亮的很早,阳光虽尚未照亮大地,可仅稍加威力便让黑暗消散。
风还不像正午那般裹挟着热风,反而清凉可人,无论是谁都会为之一振。
包括正在人工湖边撑杆钓鱼的叶莲娜…
她双臂抱膝,席地而坐,鱼竿就随意的插在泥土里,被风吹的根部最右摇摆也没被扶一下。
微风吹过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金灰色长发,顺势带下几缕,正目不转睛盯着鱼漂的她也忍不住掩嘴,打个小小的哈欠。
湖面被风激起阵阵涟漪,正巧将另一个身影击碎。
“对于一位百岁老人来说,这么早起床钓鱼,是不是太过不注重保养了?”凯身穿一袭洁白的长裙,双手环胸站在钓鱼者发身后,她略带自来卷的银色长发自然垂落,遮盖住半张被时间洗礼后充满韵味的漂亮脸蛋。
“你不也一样。”叶莲娜的语气仍旧不带有一丝情绪波动,哪怕是对不知何时到来的到访者也相同。
“诶呀,精灵族和人类的寿命相差甚远呢,一百年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倒想听听魔法师小姐对此有何解释呢?”凯大大咧咧的坐在对方身边的草坪上,望着空无一物的木桶,耸肩微笑。
“明知故问。”叶莲娜的回答很简短,她站起身来肆意的伸展身躯,驱赶肌肉里音乐的酸麻感。
漆黑衣裙遮盖住黑丝包裹的膝盖窝,只露出纤细小腿,贴身裁剪的衣物完美的贴合身体曲线,曼妙身躯带有一股雾里看花的朦胧美感。
“行吧,我是来告诉你,今天不用工作的,可以在大修道院里随便参观,没想到客人竟然比主人还随意。”凯见状也没有起身,她把头发捋顺到耳后,静静注视波光粼粼的湖水和渐渐明朗的天空。
“早就逛完的地方没必要再花费心思了。”叶莲娜双手自然下垂,目光却离不开鱼漂。
“温故而知新嘛,你也不是全知全能的,这些年这里变化也很大,比如…”凯特意拉长音,引得疑惑目光飘来,才恶作剧得逞般的微笑起来。
“湖在三十年前就没有投放鱼苗啦,那位大人的葬礼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任何水生动物,除了下雨天嗷嗷乱叫惹人心烦的癞蛤蟆以外,我该回去补觉了。”凯宛若舞台剧演员般夸张的张大嘴巴,伸出右手拍拍,打了个无声的哈欠,随后不顾叶莲娜的目光,转身飘然离去。
等到来者走后,钓鱼人望着湖面,若有所思…
午后三点。
叶莲娜在塔顶的卧室里来回踱步,书桌上摊着刚写个开头的笔记本。
她不知从何下手,便怔怔地看向窗外景色失神。
大修道院今天是不上课的,但空旷的广场和道路上也挤满人群。
她们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无一例外均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叶莲娜放空脑袋,抬起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框成圆圈,其余三指竖起,搭在右眼,左眼微眯,口中轻声念叨咒语,视野豁然拉进到能看清每个孩子的表情上。
借助简单的魔法望远镜,她审视起少女们,发觉除去胸口的徽记不同,全都身穿洁白的连衣裙和蔚蓝色的外套,加之暗银色的徽章点缀,好似银河浮现在傍晚时分蓝得透净的天空上般。
但平凡世界里也有意外,里面稀稀拉拉的点缀着几位身穿墨蓝色外套,校徽金色的孩子。
她们似乎不屑于加入其他学生的行列,三五成群,从校门口逛到操场。
叶莲娜看的厌烦,收回手掌,坐在书桌前,合上笔记本。
她禁闭双眼,口中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振振有词的默念。
片刻过后,她突然双眼睁开,双手猛然一拍。
距离她眉心大约三十厘米远的半空中凝聚无数纯净的魔法能量,它们好似千万缕金黄色的丝线,汇聚成团,交织在一起,最后变成金色的球状物。
金光散去,一块椭圆形,黑乎乎的面包便凭空出现,缓缓落在她伸出的手掌上。
叶莲娜丝毫不在意,尝试掰开,结果废了好大力气也没能成功。
她扬起手,紧握面包,狠狠的敲在木桌上,结果除了发出剧烈声响,面包丝毫没有受到伤害。
她沉默片刻,将石头般硬的面包送入口中,用后槽牙磨下一小块,含到略微软化才咀嚼咽下。
酸溜溜,糊到发苦的味道令她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下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去吃外面的饭吧…”
晚上八点。
叶莲娜将书本合上,放回书柜中。
这本《初级魔法吟唱和元素驱动原理》早已滚瓜烂熟,但每次遇到还忍不住翻开,找到当初疑惑自己许久的问题,用一种带着些许怀念和嘲笑过去一根筋自己的心态怀念往事。
她的手指下意识抚摸过烫金书脊,平日里不带有任何表情的面容莞尔一笑…
她很快便从怀念的糟糕情绪中缓过神来,拉起书桌前舒适的长背椅,拖到能看见人工湖的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前,安稳做好,翘起二郎腿,单手托腮,手臂支撑在膝盖上,静静的观看大概是宿舍楼的三层小楼的光影在湖面上击碎又重组。
她想起多年以前,自己还是那位三脚猫法师的晚上。
应召来到大修道院的她们,完全不知道将来该何去何从。
晚上睡不着的她便在湖边漫步,咀嚼着跟今晚同样糟糕口感的面包。
那时湖边凉亭还没有搭建,就连建材也没有运来,同样有位半夜无眠的家伙,支起鱼竿,在月亮和微风的陪伴下打消无眠长夜的孤寂和无聊。
未来,吟游诗人传颂击败魔王的传说时,都会添油加醋描写今夜的浪漫故事。
叶莲娜睁开眼睛,她不知何时进入睡梦之中。
屋子内一片寂静,唯有怀表走针的滴答脚步。
她站起身来,右手凭空一抓,拉开虚空裂缝,转身闪入其中…
无人知晓她今夜做了何事,唯有皎洁月光注视。
次日凌晨。
叶莲娜支起钓竿,她侧着双腿,静静的注视鱼漂。
晨曦中,一位带着巨大到夸张的魔法帽和单片眼镜,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魔法师的少女,抱着本比通用词典还要大的魔导书,在林间漫步。
她忍不住微笑,每天清晨独享的散步时间是她一整天精力的来源。
她发觉竟然有人和自己一样享受早上的安宁,便加快步伐,及膝的斗篷也未能挡住愉悦心情。
叶莲娜此刻正在假寐,她双眼自然闭合,听到靴子踏在草坪上的窸窣声也没有睁眼。
“早上好呀。”直到开朗的声音传入耳中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素未谋面的少女,有着一双宛若夏日翠绿树叶般好看颜色的瞳孔,一只小巧的鼻子外加红润的嘴唇将白嫩脸颊点缀得活力充沛。
叶莲娜缓缓点头。
“啊,没见过的人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教魔法原理课的梅兰妮副教授哦,请问你是?”少女抓着砖头书本的双手背在身后。
叶莲娜站起身来,发现少女仅到自己胸口,而在胸前系上大蝴蝶结的斗篷没有遮住前半生,白衬衫下包裹的平坦身材,灰色的格子裙和裸露的双腿,脚踝上的黑色棉袜全都一眼看完。
叶莲娜点点头,她伸出右手,梅兰妮怔住片刻,随后赶忙两只手握住选在半空的友好展示,给予对方一个温暖又有力的回应。
大部头掉在草坪上,发出沉闷声响,随后摊开,任凭风将书页吹翻。
“我是麦香村的叶莲娜。”她的回答依旧简短。
梅兰妮收回双手,她打量一下身前黑衣黑袍的女人,疑惑的歪着脑袋。
“您是来任职的吗?”
“我也不知道我来干啥,凯叫我来的。”
“啊,凯院长吗?那一定是新来的导师呀。”
“或许吧。”
不管对方多么热忱有好奇心,叶莲娜似乎总能在三句话内把对方的热情用冷水浇灭。
梅兰妮讨了个没趣,她小孩子气般的鼓鼓面颊,有担心被对方发现,偷偷瞟了眼,在确认没被看到失礼举动后,才放松下来。
“这片湖里可没有鱼哦,自从圣约书翰葬礼那天,鱼儿们好像都伤心欲绝,全都搁浅啦,不过据说这片湖是他万年最喜欢散心的地方,有很多孩子都和他聊过天呢。”梅兰妮目光再度飘忽到鱼漂上,希望能引起话题。
“不。”叶莲娜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片湖里肯定有鱼,他不希望空手而归。”话音刚落,鱼漂猛然下沉。
梅兰妮惊讶到目不转睛的注视湖面的异动,刚惊呼出声,想要提醒垂钓者拉杆,却发现那人竟然不见踪影,只留下空气中躁动不安的波动元素。
而鱼竿,则静静的飘在半空中,虽没有人用力,但仍弯曲了个快要折断的弧度。
梅兰妮赶忙握住钓竿,她敏锐的察觉到杆子上细小又认真留下的魔法阵。
可惜鱼脱钩了,下一秒,魔法阵破碎飘散在空中。
“他不喜欢空手而归…吗?”梅兰妮怔在原地,细细的拒绝那句话…
稻香村,永年不化的安道尔山下。
渔夫望着没有动静的鱼塘,疑惑的挠着脑袋。
他没发现储蓄罐里多了几枚比整塘鱼价值还高的银币。
“奇了个怪了,今年水猴子闹得比往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