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的火星像是将逝的萤火虫,照亮了沙特的脸颊后迷失于长夜。
沙特被尿憋醒了,他看着在等待太阳替班的懒惰弯月,起身离开了温暖的营地去解手。
向正在守夜的凯尔致意,他转头四下寻找着拉尔。
追捕橙汐的行动以失败告终,然而巡查的工作不能落下。
本来是由九个人执行的任务,在看到拉尔报名给小队做饭后,沙特也参加了这次行动。
他想对拉尔表达感谢,但下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拉尔要么是不在,要么是待在队末。
先上厕所吧,快憋坏了。生理需求让沙特回过神。
撒完尿,冷风吹得沙特一哆嗦。也让今天高度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
自己记忆中的药剂,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色的。沙特现在反而开始回忆,那抹提前出现的鲜红像是警告,让沙特绷紧了心中的弦。
那么是否有种可能,拉尔给自己的血液中就混着魔族的血呢?
像是一条毒蛇从脚尖缓缓爬上他的心脏,冰凉的鳞片夺走了他的体温,然后狠狠咬在了剧烈跳动的心房上。
身后传来杀猪般的哀嚎,但沙特无比确信那是凯尔的悲鸣。
他头也不回的,即使没穿上外套,即使自己的背包还在营地。但他一眼也不敢看,一个念头也不曾想,他迅速逃离了这片地方。
“哎呀,跑了一个,”拉尔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只昏昏欲睡的蝎子被声响吵醒探出了头,“加快速度吧,别让计划失败了。”
臃肿的、长满肉瘤的手里提着半个人,它低吼了一声。
看着被惊醒,迅速拔出刀剑的众人,拉尔转过头开始埋怨:“何必呢凯尔叔叔,让大家死于睡梦中多好。”
半个凯尔显然无法反驳。
而另外半个凯尔,就这么化作了怪物最称手的武器,撞裂他人的盔甲,挥断他人的脊椎。
像是执着特别的画笔,勾勒着血腥且妖艳的杀戮之花。血浆飞溅,哀嚎遍野。好几人想要逃离,但都被无情的笔画粗暴截断。
一个盾卫在慌乱中找到了拉尔,见他坐在石头上如此安静,以为这可怜的男孩是被吓懵了。
他拿起盾牌护在拉尔身前,用尽全身的力气鼓舞自己,同时大喊:“快跑拉尔,回去叫莱恩来。”
自己能不能抵住那怪物的一击?盾卫这么想着,就着稀疏的月关,他看清了那个可憎的怪物。
血肉像是腐烂发脓似的往下垂,肚子上的裂口像是垃圾桶盖一样,张开后宛如两截的身躯正将人塞进去咀嚼。
广顾着身前的怪物,他没发觉从背后攀上自己脖颈的短刀。
当意识到一阵冷风划过自己的喉管后,刹那间的脑海宕机和缺氧,让他的思想停留在怎么抵挡血肉上。
“抱歉了,但我已经不能回头了。”拉尔带着一丝歉意。
看着两个头都在进食的肉山向自己走来,拉尔严肃道:“不准吃他,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
肉山呜咽了两声,分不清是它的还是食物的,嚼碎的血液和肉块飞溅,让拉尔挂了彩。
但拉尔丝毫不介意,甚至这样更利于接下来的计划进行。
一边把血液往自己身上涂抹,一边开口提醒往回走的肉山:“吃完后到那个地方,蹲好了。”
肉山头也不回,俯下身子大快朵颐,像是一头丑陋的猪人。
唯有一头弱小的蝎子见证了这场屠戮。
——
沙特在漆黑的夜中手脚并用地逃着,即使他分不清前进的方向。
他感觉自己一直被魔族注视着,灌木的荆棘划破他的手臂,盲目的狂奔让他屡次摔倒,但他不敢停歇,生怕背后的魔族抓住他的孱弱,将他吞噬。
跑着跑着,沙特从深夜跑到了黎明,直到晨曦的微弱光芒照耀在他的脸上,他才敢回头,确定了拉尔没有追来后,他才瘫在地上大喘气。
下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银光闪过,自己的面前多出了两个少女。
而其中的一位还是刚刚被自己驱逐的老熟人。
沙特不想跑了,也跑不动了,肾上腺素耗空后的乏力感像是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直接平躺在地上。
该死的,这天气怎么这么好。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沙特沙哑的喉咙挤出几个字。
“问吧。”橙汐的触手已经从袖口伸出,她是不想杀人,但眼前的男人让她失去了步入正常生活的机会。
“你是魔族吗?”
“是,而且还是魔王。”橙汐看了眼雪青,反正她没打算让他活着。
“哈哈哈哈......咳咳,”瘫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大笑起来,肺部超负荷工作一晚,没有爆炸已经是奇迹了,“我就说嘛,我是对的,我是对的,连魔王的伪装都没骗过我。”
随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橙汐觉得他想把肺咳出来以缓解痛苦。
耐心等他咳完,橙汐有点好奇:“我很好奇,你的显魔剂应该只能检测低级魔族,为什么能把我检测出来?”
“你没看出来吗?”男人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看向橙汐,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他苦笑了一声重新瘫下,“拉尔给我的蜥蜴血液里就有魔族血液。”
他犹豫了一会,接着释然地开口:“我向你道歉,其实那时候我就发现不对劲,但我太害怕误判的后果了。”
“我不知道拉尔想干什么,但他肯定杀了很多很多人。”
橙汐被震惊了,那个看起来老实的小男孩,为何要设法陷害自己,还要杀人?
“当真?”少女怀揣着疑问。
“我的情况还不能说明什么嘛。”沙特苦笑了两声。
橙汐收回了触手,面对已经坦然醒悟的敌人,她一时间还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既有对杀人的恐惧,也有不对弱者动手的傲慢。
“怎么了魔族,不会这种时候反而下不了手了吧。”沙特自知死期将至,反而带着一丝释怀。
因为他误打误撞揪出了个魔王,他觉得自己这条烂命值了。
橙汐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按照沙特的说法,里奥和那对夫妇都有危险。她需要力量去制止悲剧的发生。
“我接受你的情报和道歉,”触手温柔地爬上沙特的脖颈,橙汐深吸口气,“作为回报我会让你死痛快点。”
沙特呆呆地望着天空,他之前从未觉得这穷乡破地是什么好地方,但现在他却无比留恋。
“嘎嘣”,清脆的骨裂声和土壤的芬芳是他最后的礼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