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凹的盔甲像是过度紧身的毛衣，勒得里奥快喘不过气。
脱力的双手如吸满水银的海绵一般乏力，但他还是摇摇晃晃支起身子，大口喘息着稀薄的空气。
还不能倒下，不能让拉尔独自面对敌人，这是他的念头。
一只箭矢射在了没入肚部的剑刃上，推着它前移了一部分。怪物用不知藏在哪的器官发出悲鸣。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就能把剩下的那点皮肤砍掉了。里奥惊喜于丽萨的助力。
但在看到拉尔主动抗下最后的箭矢，并拖拽着尸体往奄奄一息的怪物口中扔时。
里奥呆愣在地，他一时没能理解眼前的场景。
“为什么？”里奥和搭弓的丽萨一同发出质问。
“还记得我11岁那年，有一天跑到您二位的床上发抖，说害怕死亡吗？”
“我意识到死亡终究会夺走所有人的欢笑，我们再也不能说话，再也不能触碰，甚至连仅存的灵魂也将被时间抹去。”
“我太害怕了，没有什么鬼魂，没有所谓英灵，人只要死了就一无所有了。我不想连相爱的权利都被剥夺。”
拉尔缓慢拖拽着，坚定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只是个逞能的小男孩，在帮妈妈提着一个大购物袋。
“有人告诉我永生的办法，您一定很好奇。”
惨躯如绞肉机般咬合着血肉，先前的裂口像是涂上了胶水一样快速愈合。
“等我们融合在一起，您就什么都知道了。”男孩绽放出鲜花般灿烂的笑容，眼睛和嘴巴各自拧成一条缝。
噩梦般的身躯重新站起，两人的身高差距是那样可笑。
但怪物乖顺如小狗，拉尔摸了摸发脓的皮肤：“去，把他打倒，但是不能吃。”
绝望的脚步声再度响起，这台庞大的杀戮机器已经完好如初，而对手的里奥如风中残烛。
连最后的念头也被夺去，里奥有点想扔掉手中的断剑坦然面对死亡。
就这样吧，自己尽全力了，已经挥不动剑了。低头看向破碎的剑刃，里奥苦笑，甚至没有剑可挥。
视线的角落里，口袋中的白布吸引了他的注意。
脑海中所有的无力和恐惧蓦地被回忆占据。
他想起跟女孩一起环游大陆的约定，想起自己立下的归还誓言，以及那个占据他过去十几天生活的贪吃嘴碎且温柔少女。
自己还没主动握过她的手，还没亲吻过她闪着油花的嘴唇，还没实现立下的诺言。
“起码自己死也要死在她的怀里。”脑海中坚定了奇怪的遗愿，里奥突然一顿。
自己缺失的记忆如潮水一样冲刷着空白的海滩：用长剑斩开前来追杀的刺客、被少女用触手拖回山洞……他通通记起来了。
在他没有从酒馆中逃跑的那一刻起，圣光就对他投下了注视和力量。
一股磅礴的能量如沙漠中的井喷一样冒出，像是要把沙漠填为海洋。
原本黯淡的白光再度爆裂，神圣的光芒笼罩着他的盔甲，右手接住下落的断剑，丝丝白光重塑剑刃。
许多人或将陷入惶恐和绝望，但绝非此人，绝非此刻。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再度挥舞剑刃，对上了怪物膨胀的拳头。
钢铁碰撞发出的轰鸣声响彻整片密林，弱小的虫子们屈声于今晚的主唱，一场歌颂勇气的钢铁赞歌宣示着他的光辉。
从地上捡起破损不堪的盾牌，白光填补了所有的空缺。大陆上第一位32级的圣骑士就此诞生。
左手猛挥，盾牌的面积不断扩大，里奥学会了他的第4个技能圣骑盾墙。
犹如城墙一样的盾牌缓缓前推，怪物试着破坏圣壁，但惊人的硬度和灼热的触感让它迅速收回手掌。
圣骑士就这么用盾墙顶着它推进，右手则寻找着破绽进行劈砍，像是一台战车一般无情碾压着怯懦。将它按在墙壁上后，圣盾的持续时间也快到了，里奥也意识到自己快到达极限了。
他用最后的盾墙进行挥击，怪物的手臂被灼热的光芒弹开，与此同时盾墙化作碎片消失于空中。
左手迅速回握住剑柄，榨干水井中的最后一丝能量，里奥横握剑柄，将长剑当作长枪，双腿弯曲陷入大地，他的最后一击汇聚了惊骇之力。里奥像是马背上的骑士一样往前冲锋。
圣光盘旋于剑上，螺旋般扭动着，像是一个高速旋转的钻头狠狠撕裂怪物的左胸，它不断哀嚎着，用右手击飞了疲软的里奥，但圣剑仍旧前进着，血液混合着腐烂的肌肉飞溅，怪物半个身子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牢牢嵌入石壁，被破坏的石块露出了它们藏起的月光。
直到怪物的悲鸣低如蚊蝇，圣光铸就的剑身才缓缓消失，一柄破碎的短剑掉落在地板上，“铛铛”的铁器声在安静的山洞里不断回响。
里奥试着站起，但双腿的麻痹感让他一时失衡，他无力瘫倒在地。
——
用短刀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喂给混合魔物后，拉尔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赶忙从自己的包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盖子，几只像是螃蟹又像是蜘蛛的丑陋虫子缓缓醒来，他决绝地看向了石壁旁的夫妇，强忍着剧痛颤颤巍巍地迈开步子。
丽萨的猎弓早已脱手，她回忆起了那个夜晚。那时的她只当拉尔到了年龄，开始意识到死亡是不可逆转的秒针。
“不要害怕死亡小拉尔，死亡是人生的终点，因为有终点的存在我们才会留意路途上的美景啊。”
怀中的小拉尔似懂非懂，吸了下鼻涕摸了摸眼泪。
“这点小事，男子汉哭什么哭，再哭我们葬哪不告诉你。”某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酸酸的。
男孩哭得更凶了，仿佛要把头塞进丽萨的胸脯。
丽萨气得满脸通红，抱着拉尔又不好发作，她只好小声嗔怒：“还吓他干嘛？”
“都是你吓的，”丽萨捡起一个小石块扔向没声的莱恩，“不会真死了吧。”
“哎哟哎呦哎哟，老腰要断了，生不了小宝宝了。”莱恩一醒就开始抱怨，“我的错？我还说是你惯出来的。”
拿出火药壶，装填意外的困难。莱恩不断啧嘴，颤抖的双手暴露了他不安的内心。
就算装填上了又如何，自己真能对拉尔开枪吗？莱恩想不到破局的法子，他不甘地看向脸上带着扭曲又真挚笑容的拉尔，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在猎师小队的最后一人没有缺席，月光不知何时冲破了洞口，凄惨的白光得以见证黑暗的秘密。
少女的身影随着月光闯入了山洞，她面色复杂，声如银铃在洞内回荡。
“看来我误入了场家庭闹剧？”橙汐有点无奈地小熊摊手。
触手像是弹簧一样喷出，抓住两边的岩壁后不断紧绷，像是弹弓一样把橙汐射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