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带夏洛特进门，回到起居室，她在抽屉里翻找着，随后取出一张照片。
今天是1087年9月25日，离发现那两具尸体已经过去3天。
南希状态还算不错，应该能承受住扮演所带来的痛苦。夏洛特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可惜事关重大，有些东西根本拦不住。
屋子里家具摆放简单，最角落放着白色双人床，另一边有一个黑色衣柜，侧面摆着行李箱，还有排列有序的器材。包裹在绷带中的窄细短刀，藏在黑盒里的古怪子弹，一排排按分类叠放。
然后是书桌，正对窗户，紧贴墙壁，因为长年碰不着太阳，只有在灯光下的时候才能勉强泛起一丝白色，所以显得让人难以接近，质感十分冷硬。书柜没有上漆，结构简单，上面的书有些老旧但没有蒙灰。
因为雾气会溜进来弄湿家具和地板。所以窗户常年紧闭。
很难想象这是两个女孩的房间，还是得多亏贝顿那家伙，让她们的品味提前步入成年阶段。
两个小主人面对着，盘坐在地板上。夏洛特扣住南希的手，她们下面摆着那一张照片。
“说实话我有点紧张。”南希微微皱起眉头，握住夏洛特的手更加用力了。她现在这副样子就像是惧怕打针的普通小孩，而夏洛特则成了她应该抱住的老妈。
“有我在呢，关键时刻我肯定会把你拉出来。”夏洛特低下脑袋，将脸埋入围巾，这是她专注的表现。这种合作机会并不常见，风险挺大，稍有不慎南希的意识就会因为记忆混乱而彻底迷失，随相片一起毁灭。
两人十指相扣，莹蓝色的光芒从手心相贴处亮起。“我想我准备好了，”南希不自觉咽着口水双目紧闭，“引导我的意识吧。”
「赞美真理之路，敲开梦匣之门」
「搭建好舞台，搭建好舞台」
「请您揪住这根提线」
「将王权和荆棘赠予命理」
***
那名教士神色严峻，眼前的恐怖景象另他不寒而栗。皮肤紧绷，表情木讷，黝黑的皮肤略显苍白。
那些可怜孩子被死死固定在类似铁处女的刑具上，尖刺贯穿了他们的四肢，以及柔软的胸膛。鲜红在灌溉，堵住咽喉，挖空内脏，它们汇聚成一条条河流，朝着祭坛涌去。
血色的月牙正在闪烁，很快，那些孩子的身体就被彻底榨干，那抹神影随之消散。双眼被黑色布料遮挡的修女开始祷告，她们围绕成圈，单膝下跪，亲吻着左手，动作整齐划一。
血腥消散，红月开始沉淀，透出几丝萦绕着雾气的蓝色。教士连续后退几步，差点被身旁的修女袍绊倒，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打碎了仪式的平静：
“那些黑衣……他们正在扰乱我们伟大的事业，教皇冕下不会容忍政府军的背叛，但是首先，我们必须稳固教会的实权，绝不能交出任何把柄，尤其是那些珍贵原料。”那名身处黑暗的男性话锋一转，回头看向人群中那个最为突兀的身影：“奥尔，我需要你去协助本杰明的管理，那些狡猾的狐狸切断了我们与救济会的联系，尤其是那个叫贝顿的叛徒……你需要找机会杀掉他。”
“三日后我们必须有所行动，现在请所有人仔细聆听部署……”
教士阴沉着脸，他朝黑影微微颔首，随后退下。
画面一转，教士回到狭小房间，从床底的暗门里拿出一块黑匣。那是简易可靠的小型电报装置，卧底期间，他就是依靠这东西向黑衣学会报信的。奥尔是假名，那不过是政府临时伪造的虚假身份。当初为了让他混进来，黑衣学会可是下了血本，现在终于到他回报组织的时候了。
那场针对南区的行动，必须透露出去。
就在教士准备启动暗匣时，空气中传来了
微小的震动。那是仪式启动的征兆，奇怪的波纹一直延伸至教堂深处，就和蛛网一样。看来他们已经察觉到内鬼存在，并开始积极布置结界和陷阱了。
但好在……那个老怪物，给了他前往救济会的命令，在那里也有卧底接应。只要将消息传播出去这场战争就赢了，可如果这是引蛇出洞的陷阱呢？不不不……这些年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绝对不可能露出马脚。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懦弱，导致战友和无辜之人牺牲，那么他肯定会因此背负死罪。
这是一个伟大的尝试，决定自己能否成为英雄的尝试。
教士想到之前发生的惨剧，那些施加在无辜孩童身上的残酷刑罚，痛苦的记忆驱使他下定决心。
***
有一个好机会出现了。
那个名叫玛丽的修女今日生产，大部分的守卫都会去参加庆生，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最难缠的本杰明。该去和自己人对接了，行动刻不容缓。
教士借着夜色前往最高层，那里应该早有人等候多时，只要将信息传递出去，那么自己的卧底任务就应该彻底结束了。
紧张、不安，以及些许兴奋，混乱的情绪让他心痒，时间因此逐渐变缓，那老旧的楼梯似乎被无限拉长一样，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精神稍微平复，他四处观望，来到了约定的会合点。他灰色的眼睛开始滚动，闪烁出混浊的光芒，一滴冷汗从额间渗出，让皮肤略微发痒。
冰冷的视线慢慢划过脖颈，直透脊背。教士僵硬的转过身，看到了那个如同幽灵般的苍白身影。
那人用左手推着镜框，缓缓走向他。是那个叫做本杰明的家伙，他十分确信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这种家伙绝不能留，教士如此想道，他开始汇聚力量，试图杀掉眼前的恐怖祸患，但很快他就发现一切皆为徒劳，有什么东西将脉络锁死了。
封印？究竟是什么时候？
教士想象过自己的死期，虽然早有牺牲准备，但当这天真正迫近的时候，他却比自己想的还要懦弱。抱着侥幸心理，他想要和本杰明沟通，求对方放过自己，但很快，本杰明身后的黑影，就让他放弃了这一打算。
修女，看似普通却透着诡异气息的瘦弱修女。她戴着常见的头巾，套着黑色长袍，里面则是白色素裙，双手交叉在一起，背部挺的笔直，双眼遭布料掩盖，安静的就和雕塑没有区别。
就在他思考该怎么逃跑时，那名修女有了动作。她抚摸布料，月牙印记随之显现，伴随着猩红铭文的脱落，伪装彻底被那几根纤细的手指撕成粉碎。那双红眼睛是如此美丽啊，就像是受月光洗礼的血色清泉，就像是点缀在黄金装饰上的猩红宝石，它就静静注视着眼前一切，用寒光刺穿一切。
教士挪动双腿，他后退一步，那名修女就前进一步。她遭黑雾笼罩，身体剧烈形变，锐利的脊骨撕碎背部皮肤，爪牙沿着四肢缓慢伸展，那细长粗糙的尾巴来回甩动，类似刀锋的外骨骼卡在尾端，闪着苍白的冷光。
梦魇，由人类转化而成的梦魇，世界上真有这样的怪物吗？自己现在肯定还在做梦吧？
他开始慌不择路，而那头怪物则不慌不忙紧随其后，似乎是在享受这场狩猎。他回头的时候好像看见了本杰明的冷笑，不过那是他的幻觉罢了，本杰明从不会因为这种无聊事展露笑颜，他是个严肃且麻木的人。
逃出建筑，来到连接楼房的悬梯，他有好几次险些摔倒，但又很快在求生欲的刺激下恢复平衡，周身灰雾簇拥，穿过冰冷且苍白的尖锐光柱，耳边能听见硬物划破金属的声音。它的脚步声听起来是那样轻快，就像是出来踏青的孩子一样。
教士很快被逼入死角，他用双手死死撑住栏杆，看向下边。那里漂浮着看似柔软的灰白雾浪，但他明白，只要跳下去自己就会立马摔断脖子。
教士迅速扭头，浓烈的猩风扑面而来，他嘴角一抽，背部撞狠狠在栏杆上。就当他想要通过后仰自杀时，那双骇人的黑色爪子就拍了过来，死死按在他的肩膀上。
锐利的爪痕深邃无比，血液渗出，伤口糜烂，那些肉泥紧紧缠绕在一起，粘住了那恐怖的锐物。教士开始求饶，他面色惨白，眼泪开始如泉水一样喷涌而出，尊严和使命在死亡面前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画面开始不断扭曲，伴随着恐怖的血色和惨叫，刺透心脏和神经，让身体内的每根细弦疯狂颤抖。抽离，迅速的抽离，失重感占领一切，原本昏暗的现实终于再度清晰，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唤声。
***
“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好痛！真的好痛啊啊！不要杀我！不要再啃下去了！”
南希发出痛苦的嘶吼，她开始在地上来回滚动，而夏洛特则在旁边不敢随意接近。记忆的主人受到过何种痛苦，那么南希就要承担同样的痛苦，这些窥探它们的代价。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总算平静下来，平躺在地板上开始艰难喘气。
“南希……哦对了，你先看看这是几根手指。”夏洛特伸出手指在南希面前摇晃着。
南希睁开眼睛，她的眼睛好不容易才重新聚焦，又要忍受这种折磨。她将呕吐欲望尽数咽下，观察数秒以后，才缓缓张口。
“两根。”
“太好了，你回来了。”夏洛特用手拍着胸脯，总算是松开了提着的那口气。
就在这时，南希不知道怎么了，用双手抱住脑袋，开始哭泣，而且越哭越大声，这让夏洛特不知所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数分钟以后南希终于恢复了理智，她揉着红肿的眼睛，嘴唇发白，身体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夏洛特按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抚着，可南希就是不为所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很显然把她逼成这样的，并不是死亡的真实体验，而是其他残酷真相。
想到这里夏洛特也开始胡乱揣测，目光来回扫视，眼神中充斥着不安，用颤抖的语气说道：“南希……你别吓我……好吗？”
“都死了……”
“什么？”
“之前那些所谓的…所谓的被人领养的孤儿……他们都被教会杀死了！本杰明肯定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默许了那些孩子的死！他和教会……他和教会其实是一伙的……我们一直以来都被骗了……”
夏洛特摇着脑袋，表情也变得惊恐。本杰明？那个和蔼可亲，对所有人都尽心尽力的本杰明先生……
“南希，你没有看错吗？应该搞错了吧？”
“我没有疯！我很清醒！我认得他们每个人！亏我当初……不……他们本该得到更好的生活的……而不是被变成那种东西……”南希彻底崩溃了，自己曾经最信任的人现在摇身一变成为了杀人凶手，她现在比谁倒要悲痛。那个人口口声声说会用行动保护这个家，但私底下却做着比政府还要肮脏的勾当，还有比这更残酷的欺骗吗？
“夏洛特……我会找机会杀掉他……你会支持我的吧？”
“我还是不敢相信……本杰明……”
“相信我，求求你，夏洛特，我现在只剩下你可以相信了，所以也请你相信我好吗？我没有疯，我真的没有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