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除了最开始的几个礼拜，为了躲避已经被处刑却被发现还活着的风波，在某个森林的犄角旮旯被投喂着。
后面就直接住进王宫了，甚至不是最边缘的区域，大概在中圈。
也就是旧勤务楼的地方。
所谓勤务楼，其实就是侍从、仆从、厨师等底层人员的宿舍和基础作业场地，还有休息区的作用。
随着王宫扩张，就会想新建一个规格更高的勤务楼来满足需求，自然就存在“旧勤务楼”这样的建筑了。
不过这并不是废弃的，一部分被分来存旧档案，一部分存放闲置物品。
而更多的，是用作额外底层人员的临时住所，譬如短期务工的外来者，翻修时的石匠木匠泥瓦工。
又或者是因宴会临时请来的帮厨、杂役，人员流动频繁，空房间多，居住在此处再合适不过。
于是顺理成章的，这里同时也成为了禁卫骑士们临时会议讨论或休息的场所。
毕竟这里的人彼此之间没什么交集，没人在意你是谁，多了或少了什么人。
从一条不起眼的侧廊进去，地上的石板边缘被磨得发亮，像是被推车和靴子反复碾过。
一路墙壁上没有挂画，只挂着几盏低调的油灯。
这不像通往什么重要场所的路径，仿佛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刻意隐藏显得此地无银，但也不能直接在重要场所频频露面，这便是最合适的。
甚至于常有无关人士“误入”。
正午时分，一名身穿油腻围裙的年轻杂役便从这侧廊走到底。
他是新来的成年石匠学徒，跟随师傅参与王宫工作。
门一开，探头进来，手里还攥着一个磕掉角的瓷碗。
空气里有金属味，混着一点尚未散尽的油烟，门轴没有吱呀作响，只是闷闷地响了一声。
里面很亮，长桌横在正中，桌面上摊着几张地图，边角用匕首压着。
有人站着说话，有人坐着磨刀，还有人靠在墙边打盹。
他们抬头看了这名年轻杂役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正当年轻杂役站在一边，犹豫该不该出声的时候，忽然听见更深处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
顺着声音望过去，才发现侧墙后面还有一道半开的门。
门内的空间比想象中大，灶台一字排开，锅具尺寸各异，有的明显不属于一套。火没有烧的很旺，但一直没灭。
一名少女正站在台前切菜，动作不快，但十分利落。
“麦秆色头发。”
杂役想起了上一批修缮城墙的工匠们完工返乡时，给新来接班的他说的话。
【“要是晚上饿的前胸贴后背，就去楼后那个没挂牌子的后门。记得带上你最干净的碗，运气好能遇上那个麦秆色头发的姑娘。”】
少女似乎发现了他，抬起头：
“找个空位坐下吧，小心别踩到那边那个嘴碎家伙的脚，他脾气不太好。”
“那、那个，中午也可以……？”
“咦，原来你不知道。今天刚好有，要是白跑一趟你中午不是没东西吃了。”
“食堂有开，只是，有点受不了好几天的，炖豆子配咸鱼。”
年轻杂役有些拘谨，不敢对上艾斯特的眼睛。
“哦，”艾斯特手在抹布上擦了擦，“所以要吃吗。”
“要、要。”
看着他这副模样，艾斯特舔了下嘴唇，有些蠢蠢欲动：
“嗯？你这是在求我？”
她头轻轻一歪，鸦羽似的长发顺着颈侧滑下来，一半搭在肩头，一半垂在背后。
笑得眼睛弯弯的，把年轻杂役看得满脸通红。
“好啦去坐吧，年轻人吃点有营养的好长身体。”呵呵笑着，少女灵动地眨了眨眼。
其实原本只打算开放夜间餐食的，因为旧勤务楼这里的食堂只开到大概晚上八点。
艾斯特现在正在做的就是晚上的份，中午是提前留的咖喱。
但最近似乎早中晚都有人想来，或许要考虑每晚再多做一些分量了。
被称为“脾气不太好”的禁卫军精英——那位炸了半个街区的青年普什，只是懒洋洋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给小杂役腾出了半个长凳，随口抱怨了一句：
“喂，艾斯特，这小子的碗太小了，多给他装点土豆，我不爱吃那个，给我留肉。”
里侧传来少女回应的调侃，周围笑声四起。
很快，年轻杂役面前的瓷碗盛满了油亮的咖喱。
配上新鲜出炉的黑麦硬面包，撕着往碗里一沾，浓稠的酱汁立刻裹住面包的纹路，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这就是工匠间口耳相传的“夜间食堂”吗，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却这么……
少女是什么人？有人说是王室私生女，有人说是因为犯错而避难的落魄贵族小姐。但小杂役并不在意，他只知道，这里以后要多一名常客了。
待他工作结束，想必也会神秘兮兮地告诉新来的，这个秘密场所吧。
至于师傅就算了，抢吃的人越少越好嘛。
………………
…………
……
“希尔维亚姐姐，帮看着点锅子，我出门一趟。”
“没问题，艾斯特！”希尔维亚放下手中的长剑，标志性的大嗓门让艾斯特会心一笑。
她穿好靴子披上披风，一如既往出门买菜。
这五年来，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呆在这小小的一片地方，不断地尝试复刻前世菜肴，还按照空闲时间收集的食谱来学习。
有时候一待能待一整天。
虽然水平还是赶不上那些老师傅们，但进步的成就感，还有大家一起吃她做的菜肴的满足感，日复一日激励着她。
这里就是她新的家，这种安稳又平淡的心情，以至于已经想象不到失去这种生活的日子。
她已经开始畅想把这个小厨房发展扩大的那天。
说起来，刚来的那一会，她其实尝试去皇家御膳厨房，结果毫无意外被赶出来了。
现在想来也是个好事，毕竟自那之后她就开始专注整理出属于自己的厨房。
每个厨具调料在什么位置，打理得井井有条之后，做的第一道菜便让嘴刁的卡萨尔国王点头认可。
这才有了现在这样的场景。感谢那些顽固的御厨们，真心的。
乘着马车到中心广场，拎着个小篮子往皇家市场跑。
亚麻色的长发松松挽了个髻，碎发被风撩得贴在颊边。常穿的亚麻布裙被洗得发白，腰间牛皮细绳，把宽松的裙身束得利落。
对于摊上的食材，她习惯这捏捏那拍拍，对于一些厨具她也饶有兴趣地驻足查看，一路走走听听，食谱取决这次“寻宝”能买到什么。
“汉克叔，帅大叔，给我挑两个最红的！”她把身份卡递过去，声音脆生生的。
络腮胡的摊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挑了两个顶大的番茄放进她的篮子：“小姑娘今天这么高兴？家里生病的弟弟终于痊愈了？”
“嗯、嗯呐。”差点忘记自己为了压价编的设定，艾斯特直点头，面不红气不喘地撒着谎：“都是因为汉克叔的善心被神明看见了，多亏你的福。”
“哈哈，是露米你自己的努力啦。”
露米是谁啊。
坏了，马甲太多记不清了。
接过皇室特办的身份卡，艾斯特汗颜地前往下一家香料铺。
她这么拮据，跟她钱包里的光洁脱不开关系。
因为身份过于特殊，之前卡萨尔国王承诺的经济自由其实不是财富自由的意思，而是指资源使用权。
稀有资源的获取渠道，器具与场地的使用权，一定的“免死金牌”，禁卫体系的保护与背书。
日常用的食材真要申请等批准，得等到花儿谢了，所以她还是自己出来买菜。
钱的话只能说勉强够用，拮据一点生活也算满足了。
清点着篮子里的食材，艾斯特哼着小曲，漫步在街头。
来到一个熟悉的转角，脚步停顿。
服装店在右侧拐角。
“都这么久了，应该已经认不出我了吧。”
言语中有不用再躲藏的松口气，也有若有若无的失落。
对于艾斯特来说，埃莉卡是烹饪同好，也是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存在。
街角处，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面，脚尖无意识地踮起来，又轻轻落下，一下，又一下，石板路被踩出细碎的声响。
不对，前面又没有菜市场了，这也不顺路啊。
艾斯特捏了捏额前的刘海，正打算回头。
胸口忽然一阵如流水般的温热扩散，神器运转，发出警示般的震动。
“啊，又来任务了？”
这次的任务才刚结束没几个小时呢，乘坐马车回到王都不过是上午的事情。
然而这短促、低频，令人心悸的节奏，示意着魔王的行动。
也代表着她不得不继续出动了。
呃。
该变身“魔法少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