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说这个有点为时已晚，但我应该不能算好学生。
之前也只能说是普普通通，和阮梓瑜一起翘课之后，我大概就要被划分到坏学生的范畴了。
身在教学楼，心在图书楼。这种状态是怎么回事？上课时，想的净是和梓瑜一起翘课的事，目光也会被她无意间的举动所吸引。
虽然几次想集中精力，但眼珠却自作主张地偏离黑板，宛如被无形的绳索缠住，不得不朝向那边。
最令我不甘的，是爱翘课的梓瑜不知为何有在认真听课。
这不就搞得好像想翘课的只有我一个人吗？我为此感到脸颊发烫，魂不守舍地在座位上摇晃。
“为什么你不翘课啊！”
好想大声质问她。
要是她愿意翘课的话，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去……嗯，至少可以让自己接受翘课。
这种一厢情愿的念头是有些矫情。可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该怎么解释自己会爱上翘课了。
都怪梓瑜。
我戚戚然地趴在桌上。埋怨梓瑜，也埋怨软弱的自己。
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出她昨晚抚摸我后背的幻影。我至今仍觉得她的手掌搭在我的背上。
她周身包绕的那种冷漠气息，与其说是拒绝他人的障壁，其实更像是一层精妙的伪装。她会生气会微笑，也会照顾人。光看她那些乖张行径，任谁也猜不到吧。
欸？高速行驶的大脑突然发出“滋喇”一声，接着不受控制地朝某个方向急转而去：要是谁都猜不到的话，我岂不是独占了那个温柔体贴的她吗？
我独占了梓瑜……欸欸！——这样也可以吗？
我捂着烧开的脑袋发出苦恼的呻吟。
会害羞不是因为我产生“独占”的想法，而是因为大脑居然认为这样的想法很合理。这才更令人尴尬。
要是把鸡蛋打到我的额头上，应该可以煮熟。我有这样的自信。
这样的想法绝不能让梓瑜知道……看来今后和她一起睡觉要注意不能说梦话了。
如果还有与她同床共枕的机会的话。
下课铃响起了。于是，我的下午第三节课又在难以言喻的妄想中度过了。
课桌上完全空白的练习卷就是最好的证明。
……连写写画画都舍不得，我挺爱惜练习卷的呢。
左手托起脸颊，右手转起水笔。视线茫然地望着空白的卷子。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你还在假装学习吗？”
“胡说！”
“卷子都是空白的，还好意思说自己在学习？”
我下意识地反驳，却无法从自己的否定中感受到足够的说服力。对我不利的“物证”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课桌上显示自己的存在，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现在的自己窘得满脸通红。
哪个家伙这么不会看气氛啊？我恼羞成怒地迁怒到说出真相的人身上，转身打算驳斥她，却发现站在背后的是梓瑜。
咦？本来就不大的脑子里一下被塞进了许多疑问。
气鼓鼓的我像漏气的河豚一样飞速变得干瘪。
她戏谑地看着怔怔的我，一只手指着试卷，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
由于她俯下身子，几束头发在我的侧脸上如蜻蜓点水一般扫过。我霎时像有电流经行皮肤似的颤抖起来。
我把断断续续的视线悄悄投向梓瑜。她大概也觉得我这副抖个不停的模样很奇怪吧。“怎么了吗？”她盯着我的眼睛。
“只是……没想到你会来和我说话。”
我从喉咽内挤出像是藉口的话语，因为太过紧张导致声音黏成一团，吐出来时含糊不清。
再怎么也不能说是太兴奋了才导致我抖来抖去。
“……我也没想到。”
她稍稍撇过脸去。从她的发丛中隐约可以窥见她的耳廓有些泛红。她的皮肤太过白皙，稍有红润就会很明显。
“看到你同桌不在我就过来了。”
“她在场也没关系吧？”
梓瑜摇摇头，在我前面的座位上坐下。
“我又不是来找她。”
她双手交叠放在我的课桌上。那就像在说：我是专程为了找你而来。使我听着有些心潮澎湃。
人类总是把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理解，尽管这种一厢情愿常常是误解，但我们就是学不乖。
我犹如被从天而降的喜悦给砸晕一样，脑袋晕乎乎地，几乎要跳起舞来。若不是恍然间发现梓瑜在以目瞪口呆的神情看着我，我可能真的会舞动起来。
收拢心中溢满而出的喜悦，我作出一个自认为还算正常的微笑。
她移开视线，淡淡地扫了一眼课桌上空白的练习卷，用没有波澜的语调说：“别假装学习了。”
她的食指有节奏地敲打我的课桌。这似乎是她说话时的习惯。
“要不要和我一起离校？”
“欸？离校是指……回公寓？校门还没开吧？”
“从图书楼后的小道绕到初中部，初中部五点放学。”
难怪前几天放学时找不到人。还以为是旷课去心理教室，没想到居然直接回家了。
“好过分。”
只是抱怨她一下而已，就被她拿水笔敲了脑袋。
“过分？过分的不是昨天缠着我硬要旷课的你吗？”
“别敲了啦。”我捂着脑袋求饶。
“就是要敲一敲才能长记性啊。”
我是被当成敲一敲就能修好的老式彩电了吗？
“话说，为什么要带我一起早退呢？”我忍不住询问她。
“你有意见吗？”梓瑜漂亮的脸蛋一下就耷拉下来。
我还指望从她口中得到“省得你坐公交车”、“有你陪着比较不会无聊”这类答案呢。
果然寄希望于她平时像昨天晚上一样对我温柔以待是太过异想天开了吧。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才是她的常态。
“要走就快点。”她边催促边转着我的水笔。
我习惯性地服从她的安排，在她再次举起水笔敲我脑袋之前开始收拾课桌——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听课的学生有东西收拾才奇怪。
“唔……我好像忘了件什么事情。”我边把书本往桌洞塞边自言自语。
“你不如扪心自问一下你还记得什么事情，这样会比试图去回忆要容易得多。”她又开始嘲笑我了，“你该不会连中秋节都忘了吧？”
欸……中秋节？
对了，我早上是不是答应了和冉艺铃一起去超市采购？
手上的动作一瞬间停滞下来。
梓瑜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似乎在质问：“你在干什么？”
“那个、我……我、不行……”
明明只是几个简单的音节，却无法连贯地吐出。
对于想要拒绝阮梓瑜这件事，我不知为何负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或者说是愧疚？难过？脑海里浮现出的总是带有负面情绪的词汇。
“你说什么？”
梓瑜的身体向前倾斜，眯着眼睛紧盯着我，那个眼神使我有些害怕，准备组织语言的舌头甚至吓得缩了回去。
明明个子娇小却拥有难以言喻的压迫力。我必须很费力才能把卡在舌尖的话语送出去。
“放学后……我、要去采购博饼的奖品……”
“你？”
“班长也……”
我没有直接讲出冉艺铃的名字，我有种她听到这个名字会生气的预感。
她了然地点点头，还是生气了，毫不顾忌地露出嫌恶的表情。
“和班长一起去玩吗？”
“……是采购。”我底气不足地试图纠正她。
“说是采购，其实就是去玩。只是去采购的话，她一个人去不行吗？就算一个人提不动袋子，也有生活委员帮她。”
“呃……可是，已经约好了，再推掉也……”
我的脑袋晕乎乎地，想不到该说什么。
梓瑜的话我本能地无法抗拒，可要拒绝兴高采烈的冉艺铃也很困难，更何况我不知不觉就会被带入她的节奏。我真的有办法推掉吗？
“对不起……”
我能做的好像只有道歉。可我好像什么错也没有吧？为什么在她的气场压迫下自然而然地就道歉了？
不过我即使明白自己完全没有过错——从通常意义上来看，反倒是要早退的阮梓瑜大有问题——就算明白这一点，我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就是了。
总不能对她大喊：“闭嘴！快给我道歉！”吧？
她生气起来完全不讲理。最后还得卑躬屈膝地去讨好她。
我仿佛等待宣判一样低头听候她的发落。
“那就没办法啰。”
梓瑜扶着我的课桌从前座起身，茂密的刘海垂落下来，使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尚涵雨同学有约在先，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失约呢？”
她绕到我背后抓住我的肩膀，用很客气的声音告诉我不用在意。
真的可以不用在意吗？因为她的声音柔和到难以置信的地步，我反而开始畏缩起来。
刚转过肩膀，就对上一道冰冷的目光，使我整个人瞬间冻僵。
她虽然笑眯眯地弯起嘴角，但又好像没有在笑。她的眼神也完全没有笑意。
那副笑容与其说是展露出来，倒不如说是刻意挤出来的，同她那份怨念深重的气息一点都不协调。感觉很刺眼，甚至觉得眼睛疼痛。
“哼。”
她轻哼一声，背着手离开教室。
总觉得她不可能就这么放过我……我如此想着，哀叹了一口气，像是从她的气场压迫下解脱一般地伸展肩膀。
“好痛！”抬手时不禁惊呼了一声。翻开领子一看才发现我的右肩完全被抓红了，皮下组织也有点渗血。
果然，她生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