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来访(三)

作者:右美沙芬 更新时间:2024/6/16 18:31:03 字数:2986

我很难相信我会把梓瑜拽倒在沙发上。因为无论事先在脑海里怎么演绎,挨打挨骂的都应该是自己才对……直到现在我也觉得理所当然。

光是有勇气挽留就难以理解。

原以为我会顺从她的意思送她离开的。

我向夕阳染红的天花板伸出手。这条不听使唤的手臂上,仿佛残存着方才的心焦。

拽住梓瑜的手掌也还在发烫。

“再怎么说也太冲动了啊……”

冲动宣泄之后徒留剩烦恼。这可能就是梓瑜对我的惩罚吧。

我自知对她做出了等同于犯罪的事情。

如果是男生,恐怕现在就会有警察上门。哪怕没被开除,今后也会在学校里成为众矢之的。只因我是同性才逃过一劫。

除此之外值得庆幸的,恐怕就是推到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吧……

咦?我该感到庆幸吗?

因为我推倒了梓瑜?

虽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我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下去,就发现只要同为女生,便可以在做出犯罪行为之后当成玩笑。事后也可以安之若素,泰然处之……

欸?欸?这算什么?有哪里不对吧?

我猛然把脑袋扣在枕头上。

雨后的空气很凉快。但我的大脑像烧焦一样神志不清。

整个人仿佛被道德和欲望左右拉扯,因此在床上滚来滚去,几乎被从中间撕成两半。

窗口照进来的橘红色夕阳光,看起来都有如脸上的红晕。

这种状况可能一时半会都不会好转。

我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羞耻情绪,犹如被拍入水面的皮球一般,重新浮现。

真想回到几小时前,把那个和梓瑜吵架的自己狠狠地打一顿。

我呈“大”字形仰躺在床上,模糊地回忆起:在她大骂我傻瓜之后,我的视野就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已然面朝着天花板。

肩膀、手臂、后脑都传来疼痛。

梓瑜揪着我的衣领,一脸不快地跨坐在我身上。

怎么回事啊?

混乱的大脑没能马上明白现状。

她是怎么从我身下挣脱,并出其不意地反制我的?

柔术?空手道?

我木然地望着视野中央的娇小身影。

“别太自以为是了。”

她咪细眼睛,注视着我,脸上带着一目了然的不悦神情。

我说不太清她那话语里的情绪,只觉得有点像在教训我。

“如果不关心你的话,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真是傻瓜。她轻哼一声,忿忿地从我的腰上下来,退到离我不远处的地方。

我因为气血上头涌现的冲动,被她这一擒一摔打散了一半。

后悔和庆幸接着朝我噬咬过来。

在自己湿润的眼中,天花板的顶灯逐渐变得朦胧。与此同时,我感到脸上有冰凉的触感滑过。

我说不太清喉咙里五味交织的复杂情绪,只觉得可以用“失而复得”形容现在的心情。

理解到她有关心我,光是这一点就让我的脑袋融成浆糊。

我的伤感仿佛化作两行清泪,滴滴答答地流出来,什么也没有留剩下,只感到胸膛中回荡着感谢与释怀。整个人因此感到温暖,满足的气旋飘荡在我心头。

我带着轻飘飘的心情从沙发上站起来,注视着傲然而立的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哑然失声。

可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被她用一句“闭嘴”打断吧。

她昂着头,撅着嘴,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表情。

我从充斥拒绝的沉默中体会到她有多不开心,因此有些忐忑不安,也不敢靠近。

最后她深深呼了一口气,道声“我回去了”,转身朝大门步去。

跳动的心脏再次揪紧起来。可这次我怎么着也不敢伸手拽住她了。

我只能像被她牵着的小狗似地,保持两步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然而,就在她要拧下门把手时,把手发出“咔嚓”的声响,接着自个旋转起来。

梓瑜愣神片刻,后退半步,正好撞到反应不及的我。我为了保持平衡而下意识地抓住她的肩膀,这一动作反而将摇摇欲坠的她再次拽倒。只不过这一次,她倒向的是我的怀中。

柔顺的发丝仿佛裹挟着淡淡的清香,与女孩的身体一同而来。随之是我的父母推门而入,和梓瑜、以及抱住她的我面面相觑。

我们四个像木头一样呆立了五六秒。在这一过程中,自己脸上传来的温度也在不断放大。

我的确没料想到父母会在这时回来。被他们撞个正着,就好像心里有什么被揭穿一样。我不太理解这种随年龄增长壮大的心理。或许就是不理解这些,自己才那么孩子气。

不过说到孩子气,我怀里的女孩也不逞多让就是了。

别看她总是一副沉稳的模样,在使唤我时提出的那些要求比小孩都过分……可能是因为我不懂拒绝,才会让她那么任性。

啊,她逃走了。

飘荡在鼻底的淡香迅速离我远去。

大概她也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被抱住的模样吧。

何况四五厘米的身高差会让她看上去更像个孩子。

或许是察觉到我这些冒犯的念头,梓瑜悄悄地瞪了我一眼。

“叔叔阿姨好,我是令爱的同学。来给尚涵雨送作业。”

她略微俯身,平静地向我的父母打招呼。别在耳后的长发有几束落到身前。

她的语气变化出与平时不同的起伏,听上去意外地乖巧,令我难以置信地晃神了片刻。

“涵雨的同学啊……”

母亲吃惊地自言自语后,目光落到梓瑜手里抱着的书上。她旋即便露出了笑容。

母亲肯定以为梓瑜是受老师之托来送作业的班干部吧。

基于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她一不留神就忽略了同班同学在上课时间出现在我家其实很不合理。

如果梓瑜表现得没有那么乖巧,或是稍有慌神,这一幕可能就被我的父母解释为“逃课来我家玩”吧。他们不一定拉得下脸批评外人,但我肯定免不了一顿臭骂。

我还以为她不擅长与人交流。现在看来,她不是不会,只是懒得去迎合别人而已。

和我这种努力却始终做不好的人相比有本质上的区别。

本来她那惹人怜爱的模样就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如果她愿意钻营……肯定早成了学校里的红人。暗恋她的人估计能从教室排到校门口吧。

这样的话,不起眼的自己恐怕连和她说话都是一种奢望。要是她愿意搭理我,那更称得上是一种无上的恩赐。

也许我该为她孤僻的性格感到高兴才对。而且,冷淡中时而流露温柔的梓瑜,我也已经很习惯了。

我接着目睹了她三言两语将我父母瞒过,几乎是被他们“夹道欢送”地送出家门——她肯定给我的父母留下了不错的观感。

没准她要成为我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了。就像冉艺铃那样。

梓瑜要离开时,最后朝我一瞥。我听见她以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对我说:“明天见。”

女孩轻轻的身影随着轻轻的话,轻轻地消失在楼道里。

“明天……”

我呢喃着复述她的话。

我想将这句话解释为“我想在明天见到你”。

就算被骂作是望文生义,就算被骂作是不切实际,就算被骂作是自作多情,我还是倾向于如此理解。

哪怕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我也希望她能对我多加关心。

所以我会做与她接吻的梦。

梦在清醒过后会迅速遗忘,哪怕没有,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变淡薄。我的梦却相反。梦中的细节随着我的臆想而逐渐完善。

把梦境和现实联想到一起时,内心的愧疚和羞耻就会化作把我点着的燃料。身体立刻像架在火上烤的虾一样缩成一团。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含糊地咕哝,发出哭一样的怪声。

照理说不该这样的。

刚才父母答应我学习美术。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我想过无数次这幕情景,自己无一不是喜极而泣。然而现实中的情感,却同我的想象有些微妙的偏差。

我因而从床上坐起,眼朝前方,陷入困惑。

陈列眼前的,是油画框和鬃毛笔,还有洗笔筒、调色盘、油壶、刮刀、颜料……

并不华丽的几样物件,留给冒冒失失、时常冲动的自己一个去处。

即使向它们靠近的过程伴随着窒息和疼痛,我也愿意以痛苦从中换取某些宝贵的事物。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在梓瑜身上。

我想和她成为特别的关系。

想被她另眼相看,想被她亲昵以待;想与她一起翘课,想和她去购物中心闲逛,想同她一道去水世界游玩;想见她对我露出笑容,想听她傲慢而可爱的声音,想为她换上漂亮的衣裙,想抱紧她柔软的身体……

我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多到怎么说也说不完。想做的事情接连不断,做完一件马上冒出下一件,一件又一件。

只要是和梓瑜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有梓瑜就好……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了——

我喜欢梓瑜。

泪水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内心的千言万语化作无数借口,唯有喜欢她的心情无法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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