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快停下！”
我最后还是在和姐姐的较量中落入下风，只好不情不愿地逃到沙发的另一端，不悦地对她干瞪眼。
“这算认输吗？”
姐姐依然保持着上半身前倾的姿势，双手撑在沙发上。那架势似乎还要穷追不舍。于是我警戒地把双手抱在胸前，防备着可能到来的突袭。而她饶有兴致地盯着开始退缩的自己。
“……”
我没有回应她那挑战的话，反而自顾自地昂起头，做出一副“这次就让让你好了”的神情。
姐姐见我这副模样，愣神片刻，畅快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
“你笑什么啦！”
我气恼地把靠枕扔到她身上，饶是这样也没能止住她的笑意。
和姐姐的打闹暂告一段落。
我重新把凌乱的衣褶和头发捋平顺，在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又坐回原处。
姐姐把打闹时摆到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放回大腿，哼着走调的流行音乐敲起键盘。
我凝视着她专注的表情，还在因方才的败北而有些不高兴。
我悄悄用手肘顶撞了姐姐两下，察觉到的姐姐转过头，回以我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不好意思地把脸别开了。仅剩的怒气也跟着烟消云散。
还是赢不过姐姐啊……我在心里小声轻叹。
如果说爱情中最好的武器是“真诚”，那亲情中最好的武器应该就是“包容”吧。
说到底，包容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馈赠。我甚至不觉得我有能力将其赠与别人……这样的自己，大概也没资格索求尚涵雨的理解吧。
“真会给我出难题……”
我好气又好笑地，在心里悄声说道。
要使彼此之间结下默契，还得更加辛勤灌溉才行啊。
……总觉得会很困难。
先不论我有没有这样的耐心，我现在都还不打算饶恕她呢。
轻叹一声之后，我把双手都缩进外套的袖子。因为待在空调房里觉得冷，又向散发着温暖气息的姐姐挪近了些。
肩峰相抵时，她的身上传来了可观的热量。
就当是帮她降温好了。
随着我的触碰，姐姐也稍微扭转身子，用更宽阔的后背承接我的重量。好像我的靠近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也许年幼的自己经常依靠她，才会培养出这种默契。
换句话说就是我很爱撒娇吧。现在看来真的难以想象。
我到底有多久没有亲近过别人，我自己也没数。
但当我感受到姐姐的体温时，心里似乎涌出一些不可名状的感动。
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悄悄对姐姐道了声谢。只是眨了眨眼睛的她，大概是没有听到……
如果被她听见，她一定会借机调侃我吧。我也会马上逃回房间。接下来的两、三天都不会和她说话了。
尚涵雨再不来学校，我接下来的几天便会在沉默中度过。那就又回到独自一人的时光了。
现在的我，没有把握说自己肯定不会寂寞。
不过，除去尚涵雨之外，应该也别的同学会和我说话吧。比如冉艺铃、宋云璐……或许还有齐清缘。
尽管我没有有意识地扩大社交圈，但自从收留尚涵雨之后，社交圈似乎也有所膨胀。
虽然算上姐姐也没能超过只手之数就是了。
我有些遗憾地瞥了正在敲键盘的姐姐一眼。
看她的进度，恐怕还要很久才能把作业做完。我没再打扰她，自己拿出手机翻看。
通讯软件里莫名其妙地多一个好友申请。
我的第一反应是碰上了产品推销员。后来才想起这个昵称为“铃儿响叮当”的，好像是班长的账号。
姐姐在这时偏头，一下窥见我的手机屏幕。她愣神片刻，说：“产品推销员？”
“是同学。”
我调整了一下体位，以一个不会被姐姐窥屏的姿势重新靠在她身上。
“真少见……”姐姐嘀咕一声，又继续做她的课后作业。
我同意了好友申请。班长几乎立刻发来问好的表情包。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吧？
我有些惊讶被钦定为班干部的好学生居然会在上课时玩手机。
我一边在心理默默吐槽，一边在虚拟键盘上打出“你好”二字。
冉艺铃在送来一个表情包之后，以高超的打字速度发一连串的消息。
：居然真的旷课了！
：放心吧，我有帮你点名。
：你去小涵家了吧？
我见到这条消息时微微一愣。
小涵……这个称呼听起来莫名变扭。
直接叫她的名字会更顺口一点吧。或者把她的姓氏省略，直呼其名也不是不行……
不过我肯定没办法顺利地叫她“涵雨”。
太过亲近的叫法，会因为无法把握其中距离而令我觉得不适。
虽然尚涵雨不知何时就开始对我直呼其名，但我对她的称呼还是以姓名为主。偶尔会在姓名后边加上“同学”二字。
用语的习惯不是一时能改变的。况且，我有必要改变现在的叫法吗？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彰显和尚涵雨的亲密关系？
我感到有些烦乱。于是脱下外套，从散发热量的姐姐身上离开。
班长在此时又发来了消息。
：小涵还好吗？
她几乎会在每一条消息后面附上表情包。相比之下，我只会冷冰冰地用文字回复她“不知道”。我的手机里也没有表情包。
她发来一张白色兔子挥舞手臂的表情包，仿佛在透过图片质问：“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这家伙……”
我在心里默默腹诽她。
如果我什么都知道，还去尚涵雨家干什么？再说，就算去了她家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我对尚涵雨的了解，并不如作为她青梅竹马的冉艺铃。当我停下打字时，便会难以抑制地这样觉得。
屏幕对面的冉艺铃或许没有这层意思。是我主动将她的提问和炫耀联系到一块儿。
可能不能说是炫耀，该说是无意识的流露才对。也许她平时谈笑惯了，哪怕和我聊天也仿佛有尚涵雨在身边。
我感到她的一言一行都在把这个不存在的“尚涵雨”往自己的方向拽，如同想从我这里抢走她一样。
虽然我并没有自大到认为尚涵雨是理所应当属于我的东西，但她的举动还是会让我下意识地抗拒。
我躺倒在沙发上，构思接下来要发送的消息。可仰面朝上，会让我不由得想起被尚涵雨所压倒的一幕。我为了逃避不好的记忆而翻身侧躺，面对着电视。
熄灭的荧幕上倒映出我的投影。我仿佛同过往的自己打了个照面。
同他人争抢一个人的态势，不是那个落落寡合的我会做的。
产生争抢的念头，是否就已经说明我有所动摇呢？
通讯软件里闪烁地提示了几次“对方正在输入”，如同云隙间时而透过的稀疏阳光。
落地窗内那一碧如洗的蓝天，已经看不出有过雨下的痕迹了。
对话栏许久没传来消息。当我以为班长是去认真听课，而打算重新靠到姐姐身上的时候，被扔到沙发上的手机又响起通知铃声。
我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拎回。
：抱歉，刚刚在和小涵聊天。
“和”、“小涵”、“聊天”。
我单纯地在输入框里打出这些字，并没有发送出去。
我接着长按退格键删掉它们。
：小涵说她明天会来学校。
打字的手指微微一顿，不小心按到键盘上，打出了一串相同的字母。
我在键盘上胡乱敲打，又把字符全部删掉。就这样无意义地重复了几次。
“怎么了？怒气冲冲的，是和手机杠上了吗？”姐姐偏过头，对我浅浅一笑。
“哼！”
我不领情地从姐姐身边跑开，进到房间扑在床上，把空调被用力揉成一团塞进怀里。
“可恶！”
回荡在房间中咬牙切齿的话音，不知道是在形容谁。
从我的角度看，尚涵雨就像被班长几句话说服了一样。
“为什么这么容易被班长牵着走啊？……”
我皱起眉头抱怨。我还想向班长询问“发生了什么？”她却说：“想知道的话，不如直接去问小涵。”直接把一张名片发过来。
犹豫片刻，还是按耐住心中的不满发出了好友申请。
申请马上就被接受了。速度快得令我怀疑另一端的尚涵雨是不是一直在盯着好友栏。
我看着空白的聊天框，简单地在输入框里打出“你好”。
消息还未发出，手机就传来一连串振动。映入我眼帘的是横跨半个屏幕的文字。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对你发脾气的。我知道梓瑜来我家是有关心我，是我误会了才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很后悔把你拽倒在沙发上。让你感到困扰了，给你添麻烦了。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冲动了，我是有在反省的。我知道梓瑜一定很生气，但我求求你不要不理我，求求你继续和我说话吧。我真的不想让你讨厌我。请你就像以前那样随意使唤我吧，学做小狗也好，让我做任何事都好，我发自内心地恳请你原谅我！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她发过来的文字还有更多，但我看完开头便没有再看。
我是有在这段堪比考试作文的道歉中感受到震撼，不过……
：你知道什么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在我向她发送出这条消息之后，这一整天都没理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