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喜欢梓瑜！——”
我试探性地和她说了告白的话。
然后，梓瑜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这是我昨晚做的梦。或许可以说是原形毕露了。
我对梓瑜持有纯粹的好感。爱慕之情已经由潜意识上升到意识，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会上升到行动吧——我并不认为自己的意志能够与潜意识相抗衡。
只要设想一下她说想拥抱我，设想她问我要不要牵手散步，设想她邀请我同床共枕……虽然尽是她不可能对我说的话，但万一，只是万一，她这么说了，我能够拒绝吗？
毋宁说我很乐意。
因为比起自己，我的意志甚至更偏袒梓瑜一方啊。
不过，梦中的结局又让我感到些许惆怅。
“不会是预知梦吧……”
我犹如一个贪心的孩童，抓住转瞬即逝的梦影紧紧不放。然后又擅自为其感到苦恼。不断喃喃自语，在床上翻来覆去。
我听说“梦境是未来的投影”。那我现在，可能就是在为了模糊的未来而烦恼吧。
我支起身子，茫然地望着面前的白墙，心想：我所愿的未来，到底是什么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无人能替我回答，而且绞尽脑汁也没有头绪。简洁明了到我能理解的，也就只有自己非常喜欢梓瑜这一点。
尽管无从知晓确切的未来，但我肯定自己会为此烦恼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事情发生在今天早晨。事后看来，梦中那些不好的兆头也是我逡巡不前，不敢向梓瑜求得原谅的原因。
虽然想让她原谅我，好像比想象中的容易许多就是了。
应该说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吧，我是觉得她有温柔的一面，也希望自己能独占这份温柔。
我凝望梓瑜盯着手机屏幕的侧脸，不知不觉已经和她走到校外。
结果，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早退了。
“你说，你想来我家？”
梓瑜侧过头，随意地把玩自己的头发。
“是、是的！”
因为盯着她看得太过出神，我甚至没有马上察觉到她在问话，直到被她捏了手臂才恍然觉察。
“别那么激动。”
“是！——”
被她这么一说，我的语调反而更高了。梓瑜无奈的瞥了我一眼。
“事先声明，我家可没什么好玩的哦。既没有游戏机，也没有姐姐。”
她若无其事地把姐姐和玩具并列到一块，让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在她看来，姐姐算是玩具吗？我总觉得谁欺负谁需要打个问号。
不过，就算没有可玩的东西也没关系。
只要有梓瑜就够了。
去她家里只是为了和她待一起而已。
梓瑜听了我的回复后了然地点点头。她在路沿旁转过身，用纤细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几下，手机响起通话音。
她没有回避我，直接对着电话那头说道：
“喂，是我。”
“晚上有课吗？……好……才不是。”
“好好上课，不要回家喔。否则……”
欸，她是在和她姐姐说话吗？
我从她简洁的话语里隐约听出，她似乎是在叫……或者说在威胁姐姐不要回家。
姐姐啊……我在脑海中勾画起那个高挑又活泼的身影。这对姐妹还真是完全不一样。
我倒是觉得姐姐很好相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和梓瑜呆在一块儿。
她是不是也这么想呢？
我用袖腕挡住嘴巴，不让自己因害羞发出奇怪的声音。
再把目光移向梓瑜时，她已经在招出租车了。
“你先坐进去。”
她挥手把我赶进车内，自己也坐到后排，向司机报了一个我没听过的地名。
“你们都是一中的学生吧，我女儿也在这个中学读书。”
健谈的司机踩下离合器，拉动变速杆，对我们滔滔不绝。
“你们今年读初几啦？”
“我读高二。”
“欸？……”
司机师傅只是觉得后座的女孩很年轻吧，又或许是见到我们从初中部门口上车。
我对此一笑了之。梓瑜倒是面有愠色地嘟起嘴。
我想，她大概不喜欢被别人当成小孩子看待。虽然以她的身形，很难不以这样的眼光看她就是了。
说起来，我和她到底谁更年长？
驶进主路后，司机把注意力集中到观察路况上，话少了许多。
梓瑜把车窗打开一条拳头大小的缝，手臂倚在窗台上，托腮凝望窗外。
她的刘海被风吹得飘舞起来，稀疏的发丝间透过橙色的夕阳，看上去格外美丽。
她的姿容确实标致。能在年段里有一票暗恋者，我并不感到奇怪。
同桌冉艺铃曾告诉我隔壁班有人想对梓瑜告白。我想那绝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最后一个向她告白的人是我自己。
不，一定要是自己才行。
我在心底暗暗发誓，同时，也装作不在意地向梓瑜挪近了些。
“嗯哼……”
……好像被发现了。
“怎么了吗？”
她可爱地歪过头，用有些怪异的语调询问我。
“不，没有……”
“真的吗？”
“……”
“你好像一直在看右边。”
她把我的掩饰戳穿后，又重新面向窗外，似乎是想看看外头是不是有些特别的东西。
那当然是找不到的。我想要的“特别的东西”，其实就在我旁边啊……
“是、梓瑜、看错了……”
“不可能。”
她斩钉截铁地否认。
“难道在看我？”
她眨着眼，露出疑惑的神情，接着从裙兜里掏出手机检查妆容。
那一瞬间我差点就要答应她“是”了。
“在看梓、紫罗兰！”
“啊？”
我在快要脱口而出的刹那改口，给出的莫名其妙的答案让梓瑜愣神。
她顿了顿，扶着下巴说：
“紫罗兰……以前我家里也养过。现在应该不是紫罗兰的花期吧？”
“……是颜料！我说的是一种颜料。”
我开口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恐怕连自己都会对这蹩脚的借口感到怀疑。
“紫罗兰……是偏暖的紫色，很多颜色都能靠它调出来。我看到夕阳光时，就在想，要是能把紫罗兰和柠檬黄混在一起，又不让色调变灰的话，一定会很美丽吧……”
我想，自己在念诵这段话时，恐怕是张牙舞爪、手舞足蹈的。因为我实在没有余力去掩饰慌乱了。
梓瑜沉吟了一会儿，接着望向车窗外的天空，似乎在构想我描述的一番景象。
“我不懂呢。”
她眯着眼睛，闪烁的目光中透露着难以置信。可是，她又摇了摇头，旋即浅浅一笑。
“不过，所谓能成为艺术家的眼光，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吧。”
“啊……”
“已经到了。司机师傅，请在这里停车吧。”
出租车靠近路边，缓缓停下。梓瑜催促我离开车厢。我仿佛一具提线木偶似地，毫无反抗地被她从汽车里拉出来。
胸膛里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不断泵出温热的血流。
我握紧双手，心想：能喜欢她真是太好了。
“别愣神了。”
她朝我招手，示意我跟上。我们沿着新铺的人行道徐徐前进。
或许是在学校拖得太久，天色已经有点暗淡。道旁的羊蹄甲的枝叶，看上去像一团墨绿的浓云。
我在一棵稍微茂盛一点的树下见到了有点眼熟的公交车站。
“这是你第二次来我家了吧。”
梓瑜注意到车站，便停下了脚步。她慢悠悠地转身，有些调皮地问我：“还需要带路吗？”
“别提了啦。”
脸颊有些发烫。我加快脚步，小跑着凑到她身边，犹豫要不要牵她的手。
不过她灵巧地转身，又将我甩远了。
她领我走进一条似乎是消防通道的水泥路。道路两旁立着爬满炮仗藤的木篱。如果是在冬天，这里会像结葡萄一样挂起一串串橘红的“炮仗花”。
在通道分岔的小路里拐几个弯，一恍神已经进到小区里头了。
我又看见和梓瑜相遇的那个凉亭。花甸犹如簇拥一般围绕在凉亭旁边，看上去格外绚丽。
尽管不是第一次来，我还是觉得好新奇……可能是那个晚上心烦意乱，加之夜黑风高，我没有仔细留意这里吧。
透过层层叠叠的假连翘，我能隐约听见不远处喷泉的潺潺声。
“好大的花园啊……”
街上的喧嚣完全被草木阻隔了。
二十多层的住宅楼仰望起来也蔚为壮观。
“真是个千金小姐……”
我早就觉得眼前的女孩家境宽裕，但没想到会这么阔绰。
不光是才貌，连家境也比不上她。这样一想就更加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别这么叫我。”
“哎呦！”
额头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才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梓瑜的脸颊有些鼓起，好像是生气了。
“我和你一样，没有娇贵到哪去。爸爸妈妈也不是什么政客豪商。”
“那他们也一定是很优秀的人吧。”
我无不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闻言，她顿了顿，才有些害羞地接话道：
“……至少，我是为作为他们的子女而自豪的。”
她的刘海随着低头的动作晃动。肩后的几缕头发飘到我的前臂外侧，使我不由得有些悸动。
羞怯的梓瑜也很可爱啊——在我这么想的当儿，脑袋又被她敲了一下。
“快走啦。”
虽然感觉到她的不满，但并不是在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