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睁眼时正好是晨昏交替的当头。
窗帘的缝隙中钻出来的不是耀眼的阳光，而是暗沉又略带透亮的天色，可能是我睡眼惺忪，窗外看上去有些雾蒙蒙。
我想我醒来得大概不是时候。拿手机一看，发现现在才六点不到。知晓这个事实让眼皮底下的睡意更加浓郁。
我习惯性地将被子和抱枕拢回身上，闭上眼睛拉拽被子，准备睡回笼觉。可拢到身上的除了抱枕，还有一个奇怪的物体，光溜溜的、细腻嫩滑的圆柱状物……
在那个谜样物体忽然动弹的瞬间，敏感的神经反射性地做出了“抛出”和“后退”的动作，险些让我从床上掉下来。
镇定下来，才发现被我抛出去的是尚涵雨的手臂。
被我抛出去的手臂落在她的腹前，受此刺激，原本仰面朝天的她扭身朝向我，像被煮熟的虾一样蜷缩成一团。
我凝视着于卧榻之侧酣睡的她，一时想不通为什么尚涵雨会躺在我的床上。我顺手从床头抄起一个抱枕往她身上拍。棉花与身体接触的瞬间发出沉闷的声响。
……直到这么做了之后，我才想起自己昨天好像确实答应了让尚涵雨留宿。
意识到闹了乌龙的自己，脸颊顿时一阵燥热。原本准备举起来准备拍第二下的抱枕也因此悬在空中。最后我尴尬地把抱枕塞回怀里。
好在睡熟的尚涵雨并没有醒过来，只是换成了脑袋枕在左手上的睡姿，而后再度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倒也省下我解释的功夫。
“睡迷糊了啊……”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轻叹。
经此闹腾，短时间内恐怕是睡不着了。可我还是因为无事可做而躺在床上，随意地侧身，开始观察起尚涵雨的睡容。
她的鼻翼和嘴唇自然地翕动。睫毛长长的，令我联想到挺拔的松针。
真漂亮呀！我暗自惊讶自己之前居然未能觉察。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不常盯着人家看，也不好意思这么做。要是说她现在忽然睁眼与我对视，我肯定会忍不住再次用抱枕拍她。这样的举动与其说是恼怒，毋宁说是在遮羞。
我只会在尚涵雨睡觉时心安理得地端详。
我看着那张清秀的睡颜，忽然想到：会不会有男生喜欢她呢？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撅起了些许弧度。
不希望她交到男朋友——我的这份心情可能有些类似于不愿意分享玩具的孩童吧。也就是说，我可能已经将她视作属于我的东西了吧？
我苦笑一声，摇头默默在心里辩驳。看来我还没从困倦中缓过神来呢。
吊顶里的中央空调“呼呼”地吹着。我翻身下床之后，又回过头把空调被盖到尚涵雨身上。
家里的药柜还有好些酚麻美敏和头孢克洛，都是当医生的妈妈储备起来以防我感冒的。希望尚涵雨不要用得上。
我听着她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关心她？还是说只是我爱照顾人……有可能吗？
得出这个论断，任谁都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明明以前我只会为此感到麻烦啊。
我看着在双人床上裹着被子，重新躺成“大”字型的尚涵雨，忽然感到喉咙有些干涩。
为什么呢？
我耸耸肩膀，摇摇头，尽力去摒除这些令自己困惑的念头。然后压低声音在卧室的卫生间里完成洗漱。
为了不在大清早吵醒尚涵雨，我打开小台灯，坐在床边的沙发上随意翻书。抽出来的第一本书是上周和尚涵雨去书店买的《古都》。
我为了回忆前文而将书从书签的位置往回翻，恍然间发现自己对于读过的内容几乎印象全无，记住得更多的反倒是和尚涵雨在书店的一幕幕。
我不禁因这发现而咋舌。
恰巧这时，尚涵雨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身。
“现在几点了？”她揉着眼睛，顶着睡乱的头发面对我。疲倦和茫然交织在她的脸上。
“才六点，快接着睡。”我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显得恼羞成怒，低沉地命令道。为了让尚涵雨安心睡下，我又补充说自己会在上学时叫她。
“哦……”
尚涵雨也不知道是听没听到，就朝着面前的虚空一点头，像断线的木偶似地躺倒回去。
“……”
我默默地盯着她好一会儿，确认她一动不动，真的睡着了，才叹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帮她重新盖好被子。
做完这些，我又把书籍里的书签抽出来，从头翻阅。
就这样一晃到了七点，太阳渐渐高升。
窗帘缝隙间透进的阳光照在书页上，留下一个耀眼的四边形印痕。
我合上书本，顺手拉开窗帘，提着书来到床边，隔着被子，用书脊轻轻戳弄尚涵雨的腰身，看她如离水的鱼一般反射性地扭来扭去。
“喂，起床了。起、床、了——”
沉浸在睡梦中的尚涵雨只是翻了个身，对我的呼唤毫不在意，一边傻笑一边嘀咕着，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因为触碰和呼唤不起作用，我果断地把书本拍到她的头上，让她马上就清醒过来。
“好痛！”
“快点起来。”
我见她一睁眼，就开始毫不留情地勒令她。
“呜……”她耷拉着脑袋，一脸不情愿地支起身子，咕哝地说：“可惜了……”
“可惜什么？”我听见她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还以为她在说梦话。
“一个梦……”
她撅着嘴唇，沮丧地呆望床尾。可在注意到我的视线时，她的脸颊仿佛着火似地迅速烧成一片绯红。
虽然她“嗖”地举起手遮掩，但我已经将那副景象尽收眼底。
原来她还有这样的变色能力啊。我撇了撇嘴，一时也没有追问她那个梦境为何——因为时间不早了。我有点遗憾为什么没有早些叫醒她。
“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去换校服。给你准备的校服都摆在书桌上。”
“校服？梓瑜的？”
尚涵雨的语调里似乎包含着一种莫名的期待。是我听错了吗？
“是我姐姐的。她是你已经毕业的学姐。”
“啊，这样啊……给你的姐姐添麻烦了……”
“总比给我添麻烦要好。”
闻言，尚涵雨扑哧地笑了出来。其实我没打算逗笑她的。
把姐姐的校服借给她，也只是因为我的校服对她来说太小而已。
“别磨蹭了，快点。”
我在她的背后轻轻一推，像放羊把她赶到书桌旁，催促她赶紧穿好校服，准备出发。
“欸？要在这里换吗？”
提着校服的尚涵雨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朝我这猛一回头，突然问道。
我已经解开了睡衣的扣子，反问她：“不然呢？”
反正都是女孩子，不存在“非礼勿视”的顾虑。
我如此心想，接着脱下睡衣，便听见身后传来铿然一响。似乎是某人的骨骼和书桌发生了碰撞。
“你在干什么——”
“别转过来！”
“啊？”
我正准备回头冲她发火，要求她给我的书桌道歉，没想到被她忽然喝住，于是维持要转不转的姿势着愣在原地。
“你到底在干什么呀！”我忍住回头的冲动对她大喊。
“没、没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近乎悲鸣，“绝对不要转头啊！我这就出去……”
“喂！”
我要你出去干嘛啊？本想回头抓住她，可她早就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出房门了。
“真搞不懂……”
自打尚涵雨从家里回来后，我就觉得她跟变了个人似地。更确切地说，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
她还有类似于“切换形态”功能吗？
我无奈地注视那扇被她关上的房门，然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地仰躺在床上。
明明还没进行任何运动，就已经开始感觉困乏。想理解别人还真是件劳累的事。
真的很累。累得我甚至想请假在家休息。
我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支起身子坐起来。
“算了，就这样吧……”
轻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什么妥协。
换好衣服，拉开房门。尚涵雨随着开启的门往我身上倒。
“知道门会打开就不要靠在门上啊！”
“对不起。”她马上低头，道歉得好像越来越熟练了。
“没要你道歉。”
我推开似乎不打算离开我身上的尚涵雨，后退两步打量她。姐姐的校服穿在她身上还挺合身。
沐浴在我的视线中的她，不时慌张地朝我这里张望。那样子就像好奇又羞怯的小猫在不断探出头。联想到她连换衣服都不愿和我共处一室，我就觉得她还真是容易害羞。
其实她的身形很匀称，肤质也细腻，没有什么羞于见人的呀。
虽然想尝试着戏弄她，不过因为妈妈已经开始呼唤我们吃早餐，只好作罢。
落座以后，我才想起来尚涵雨为我画的油画还晾在餐桌上。
妈妈对这幅画赞许了几声，便把画移到餐桌边缘。好在餐桌还算宽大，摆上一幅画并不影响我们用餐。
尚涵雨不知是何缘故，坐得离我远远的。于是我一边吃面包，一边端详她的画作。
画中的自己因明快的色调而显得活泼，不过整体画面却没有因为鲜艳的颜色而不协调。人物笼罩在偏暖的氛围中，只有少数阴影处使用了冷色调。
我原以为她会把我画得很阴沉，不过她对我的印象好像并非如此。
在她看来，我也是有些可爱之处的吗？
不知为何，我感到有一点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