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涵雨，你学过游泳吧？”
在更衣室里忽然被阮梓瑜从背后问起，还在从手提包里寻找泳帽的我有些不知所措。
“马马虎虎吧……”我挠挠侧脸，因为不知道她定义的“学过”到底是学到何种程度，所以给出了马马虎虎的回答。
事实上我体育中考时游泳拿了满分。可说到底，游泳满分的标准也仅仅是“马马虎虎”而已。只要达到“在水上漂浮的同时移动”的程度都能拿满分。
就我所知，选择游泳的初中同学无一不是拿到了满分的。
“嗯，只是看你带来了泳镜，觉得很稀奇。”
“泳镜很稀奇？”
我看了看更衣凳上暂放着的泳镜。可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只是一个不到五十块钱的便宜泳镜而已。镜片边缘的橡胶还会因为老旧而时常进水。
“我没学过游泳嘛，也就从没戴过泳镜。如果水世界里有那种需要戴泳镜的设施，那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没有那种设施的——我赶忙向阮梓瑜保证，生怕她离开。
“不会走的啦……别那么担心。”她无奈地摇着手，安慰似地说道：“最多就只是在一边看着你而已。看着你玩水。”
“看着我……”
我咽下两口唾沫。脸颊在瘙痒的同时开始发烫。
明明只是一句的无心之言而已。
阮梓瑜走到置物柜边，然后脱下了衣服。脱下……衣服……
我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
不不不……这很正常，这应该很正常才对。我在心里重复两遍，但不知为何无法以常理说服自己。
自己似乎将目视阮梓瑜的裸体看作也就非常而具有重大意义的事情。
我该不该旁观？该不该遮掩？该不该逃开呢？……诸如此类的“该不该”在我的心底打转，激起汹涌的浪涛，仿佛随时都要打翻名为“理智”的小船。
呼……呼……
做了几个深呼吸，本以为已经按耐住了逃跑的冲动，却还是在迈出左脚的同时忘记收回右脚，摔到了梓瑜身上，险些把身材娇小的她一同拽倒。
“喂！小心点！”
被她不悦地瞪了一眼，我的身躯猛然一缩，但因为脱力而迟迟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抱歉，地太滑了……”
“会很滑吗？只是你太不小心了吧！”她说着拍了一下我的头。好痛。
我们的脚下踩着防滑用的磨砂瓷砖。
“实在对不起……”我只能连声道歉。
阮梓瑜没在意我又惹出来的事故，很干脆地把我推到一边，背对我开始毫无顾忌地换泳装。
她的衬衫解下的瞬间我就下意识闭上眼睛后退，后背很快撞上置物柜，硕大的更衣室因自己无法正视梓瑜而变得局促。
很快，身后又发出了衣物摩挲的声响。
太没有防备了！我在心里向阮梓瑜呐喊。
虽然不觉得她有必要戒备我（那样的话我肯定会很伤心），但她至少应该遮掩一下才是。
不过……要遮掩什么呢？
在需要思考遮掩的具体部位时，我仿佛感到全身血液逆流而上，大脑如同被灌进棉絮一样变得迟钝不堪。
“你换好了吗？”背后传来询问的声音。
“还、还没……”
自己回答的语调有点像在回复上级命令。我因此感到有点难堪。
因为无法正视阮梓瑜，我一手抱着泳衣，一手摸索着缓缓后退，慢慢将身体挪到更衣凳上。
“动作那么僵硬干嘛？放松下来……”
“呀！——”
我听到阮梓瑜的话音，而后感到腰间传来的触电般的凉意。害我失去平衡的瞬间被万有引力拉扯而下，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哈哈哈……”
倒吸着凉气转回头，才发现手执防晒霜的她坐在更衣凳上，俯视着出糗的我发笑。她给我的腰区抹了防晒霜。
感觉她今天兴致好高……然而自己却要为此遭罪。
阮梓瑜的心情或好或坏，我好像都得遭罪。我觉得这一点挺不公平的。更不公平的是，我甚至没法做到不理睬她。
因为更衣室里暂时没有别人，她的举动就变得显得大胆了。仔细想来，她捉弄我也基本上是在两人独处时。
或许我们已经把这当成了相处的一环也说不定。
“哈哈……你没事吧？”
似乎是被我方才的反应戳中笑点，阮梓瑜在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时仍一直在笑个不停。
我于被她从地上拉起来的期间不停转动双目，看来看去都是她身着泳装的靓影。形容得肉麻一些，说是我的眼里只有她也不为过。
阮梓瑜身穿雪白的连身泳衣，毫无防备地展露出同样雪白的皮肤，仿佛整个人都由白雪雕琢而成。而她开朗的笑颜则为这副雪景添上了温度。
看着她的笑容，我就觉得世界上或许有温暖的雪存在也说不定。
“你买了新的泳衣吗？”
“嗯，今早刚买的……”
我坐稳之后，阮梓瑜就前倾身体，好奇地注视我手上未开封的泳装。
尽管她一问一答后就不再开口，但她持续投来的目光显然是在催促我赶快换上。
她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换衣服，使我觉得方才自己不敢正视她的举动很愚蠢……明明阮梓瑜都不在意，为什么不趁机看一下呢——我肯定不是完全没有兴趣的。
巴不得回到过去把慌里慌张的自己训斥一顿。
“挺好的嘛。”
她轻快地说着，围绕穿上泳装的我自胸前打量到背后，然后又用同样的语声复述了一遍。
我很在意她说的“挺好”是指什么，却又难以启齿问她：是泳装挺好还是穿上泳装的我挺好？
“挺好吗？”我含糊地发问。
“挺好，挺好。”
阮梓瑜开始给自己涂防晒霜，因此回答得心不在焉。
“你也涂一点。”
“呀!——”
受到袭击的肢体本能地向对侧折叠。但幅度大得我险些从更衣凳上摔下来，这其中肯定有自己的心理因素在。
“请别再突然袭击了……”我有气无力地恳求她。
“下次会注意的。”
“下次？”
阮梓瑜的说法就好像还打算再捉弄我几次似地，使我不由得有些瑟缩。
明明她从外貌上看没有一点攻击性，我却见到捕食者的猎物一样总想逃离。
我要过防晒霜，自己动手涂抹。阮梓瑜就坐在更衣凳的另一端等待。
“那个，呃，作为防晒霜的回礼……”
我用手指抓住更衣凳的缝隙，僵硬了好一阵，才恍然大悟似地开始在提包里寻找从早上就开始准备的东西。
“这个……请你穿上。”
“防晒衣？”
阮梓瑜的睫毛微微颤抖。她蹙起眉头，继而露出讶异的神情接过折好的防晒衣，并在自己身前展开。
“难怪你没带防晒霜，原来是准备了这个啊。”
“嗯……”
我的尺码对梓瑜来说有些宽大。防晒衣不像是穿在她身上，而仿佛飘在她身上，看起来很有灵性。
她穿上防晒衣后，面带新奇地在镜面墙前端详自己的姿影。
那神态有点类似于得到新画具的自己。我想她此前可能从没穿过防晒衣。
感觉她是太阳太大就不愿意出门的那种类型。
“不错，”她回过头浅浅一笑，“你也快穿上吧。”
“我忘了准备自己的……我、我有防晒霜就够了。”我骨碌地转动眼珠，话音生硬地解释道：“梓瑜的皮肤那么白，才需要担心会不会被晒伤。”
“没那么容易晒伤的啦……”
阮梓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着眼珠，又把防晒衣裹紧了一些。
“不过，玩水的时候还是得脱掉呀。”
“……多少遮掩一下嘛。”
不然我会不知道眼睛往哪放的。
再者，我也不希望她身着泳装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这可以说是我的私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