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世界那时算起，大雨下到现在也快有三个小时。
窗玻璃外的景象就像不断回放的录像一样。再怎么说，一直盯着同样的画面也会看腻。何况尚涵雨没有如此雅兴……她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
我是有试图在屋里找些除了赏雨之外的娱乐，比如看看电视……不过荧屏才亮起不久就断了信号。网络也在劫难逃。虽不至于断网，但用手机播放视频如同看幻灯片一样。
风雨大作时，窗玻璃会跟弹簧一样来回振动，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就算只是在屋里听着也觉得有点可怕。
如此破坏力的台风登陆这座城市也实属罕见。上一次超级台风登陆，还是发生在我出生之前。
“唔，尚涵雨，你看这个……”
我呼唤尚涵雨的名字，把瞌睡的她扶起来。她揉揉眯得张不开的眼睛，把脑袋凑上前，几乎将整个脸贴在我的手机上。
给尚涵雨看的是姐姐发来的一张图片。她和她的大学同学跑到商业街去玩，说是吃完午饭再来接我回家。后来她被暴雨困住，我才不得不自己搭车。
图片上显示的是充斥着泥淖的“河水”……说是河水，其实能在浊水两边看见西式风格的骑楼。楼下本该遮风挡雨的廊道已经被水淹没一半。
不仔细的话，还真看不出这是那条繁华的商业街。
“很惨吧？”
“唔……”连尚涵雨也不住地点头，感慨地说：“还好先回来了，不然没准连公交都会停运。”
“已经停运了。这样的水深开不了车。还没停运的也就只有救援队的冲锋艇了吧？”
我很敬佩这些冒险援救的人们。据仍困在商业街的姐姐所说，已经有救援队员开着冲锋艇抵达。
雨势也变小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脱困吧……无论是姐姐，还是我和尚涵雨。
“话说，你靠得太近了……”
尚涵雨为了看清拿在我手里的手机，伸长脖子压到我身上，似乎将我当成支撑身体的拐杖了。
校服衣料在身体缝隙间摩擦，被她压到的地方变得好痒。我不由得感到难堪，抱怨她为什么要用这么变扭的姿势。
面红耳赤的尚涵雨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总之先保持一下距离——
我这么想着，便离开沙发，装作检查的样子到至窗边，把本就扣紧的窗锁再次拧紧。
玻璃窗乒乓作响。密集的雨点被风吹动，形成一阵阵浪涛似的雾气，在空荡荡的柏油路上剧烈地翻腾。乌云把天空捂得严严实实。
明明不到黄昏，街上的景色却有如傍晚。这又让我想起了和尚涵雨相遇的那个晚上。
两周前是自己安慰她，而今是她给我安慰。由此可见命运的变幻无常。但换个方式讲，也可以说是我和尚涵雨的相遇中，存在着命运的手笔吧。
这种说法让我不太习惯……明明是我想出来的，结果却搞得自己很害羞。
我回头望见尚涵雨正好朝我看过来，在眼神交会的瞬间动作立即停止。接着把眼睛徐徐地挪开。
“我忽然想起来……我把之前买的热狗放在更衣室了，忘记拿回来……”
尚涵雨打岔一般旧事重提。我轻轻一笑，只是应和地说了声“那真可惜”，没像以前那样直白了当地戳穿她。
照我的猜测，她接下来应该还会欲盖弥彰地补充几句。而她很快就继续开口胡诌了。如此浅显也令自己会心一笑。
“咕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食物就勾起了食欲，不过多时，尚涵雨语无伦次的辩解被她自己的肠鸣声打断。
“哈哈……”
“不要笑啦……”
尚涵雨以手覆面。轻快的笑声在令她的脸颊迅速染上赤红时，也微微撼动了有些沉闷的空气。
“肚子饿没什么好丢人的啦。”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却还是因为她有趣的反应而开心地发笑。尚涵雨嘟着嘴，看上去就像一只敢怒不敢言的仓鼠，可爱极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总是忍不住去捉弄她。
“好啦好啦，今天除了清水煮方便面外还有别的菜单，开心点吧。”
“……外卖？”尚涵雨收敛起羞怒的表情，疑惑地歪脑袋。
“外卖送不过来的……”我指了指窗外提早打烊的店铺和空无一人的街道，无奈地摆手。“其实是意大利面。”
我不在公寓的这段时间，姐姐往冰箱里补给了好多食品药品，其中有几包速食意面。
尚涵雨听到这个消息便高兴地鼓起了掌，看上去已经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得干干净净。
“那就开始下厨吧。”
“梓瑜会做饭吗？”尚涵雨瞪大眼睛，露出惊讶的神情。
“看姐姐做过……应该挺简单吧？”
好像要先泡水解冻来着，然后拿出平底锅……话说煤气灶要怎么点火？
“用打火机点燃吗？”
“请让我代劳吧！”
尚涵雨“嗖”地一声从我手里夺下速食意面。
喂。
她平时没什么主见，这次我却没拗过她。最后还是答应让她在一旁帮忙了。
说是帮忙，结果全程都是尚涵雨在指挥我怎么加面条、怎么放油。做得稍有偏差她都要提心吊胆……老实说，挺没成就感的。
不过，当我们最后看到那盘出锅的面条时，还是收获了不少的快乐。再怎么说这也是我们煮出来的第一盘意面。
尚涵雨提议拍照留念。
“梓瑜平时很少拍照吧？我都没见你发过动态。”
“可能是因为你被屏蔽了吧”
“……”
“开玩笑的。只是我没发过而已——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啦。”
尚涵雨的五官一下子挤成一团。搞得引她露出一张哭脸的自己也有点愧疚。
可能因为我还是高中生，所以不常拿手机拍照。毕竟学校里也没什么可拍的嘛……至于校外，平常都是姐姐在帮我拍照片。动态也是她发得更频繁。
“我能加一下你姐姐的好友吗……”尚涵雨闻言说道。
“怎么突然提这个？”
尚涵雨帮我摆弄手机。虽然妈妈给我手机时说过摄像头像素很高，但我都没用手机拍过几次照。
基于经验的不足，我按照尚涵雨的吩咐坐好位置，任由她按下快门。
咔嚓——
昏暗房间中因为紧张而有些不自然的我们，就这样定格在手机荧幕上。
两人之间的第一张合照，不是什么美味的大餐，也没有引人入胜的景色。有且仅有的，是风雨中黯淡的房间背景、是餐桌上一盘粗制滥造的意面、以及换上校服的两人朴素寻常的身影……纵然并不光彩夺目，却也从中感受到微小而平淡的满足。
这也可以说是由我和尚涵雨之间发生点滴日常铸就而成的。
我想，哪怕没有照片，自己也会将这幸福的一幕记住一辈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