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父母来说,我最开始可能仍有维系关系的做作用,可是到头来我的存在也显得多余了吧。
证据就是自打我那天和爷爷离开了那个房屋,那座城市之后,父母似乎都变得更快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离婚的消息才传到了身在乡下的爷爷家里,我也是在这个时候得知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这些事和现在的我也没有关系。
我只想,离开原来的一切,开始面对新生之后的我。
“你爹那个混小子啊,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干什么呢。”
不知怎么想的,只是忽然有了想打听父亲去向的意向,在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已经向爷爷问出口了。不过爷爷只是面部扭曲到皱巴巴的,嫌弃着摆了摆手,回答了我“不知道”这个答案。
之后,他又坐回了小卖铺的椅子上,把自己埋进了旧报纸里。
我知道,爷爷只是不想让我再回忆起来这些事。
“嘿呀,你管他干什么。”
爷爷他说着放下了报纸,之后又换上有些郑重的显得搞笑的表情,跟我说:“那个,你可千万别搞对象啊,你这个年纪是不能早恋的啊。”
“您在对14岁的初中生说些什么呢。”
有些无奈的瞥了瞥眉毛,我面带微冷的说道。
撕开冰棍的包装纸,让它贴近我的嘴唇,丝丝凉爽钻进了我的身体中,把甜腻的味道贴在了舌尖。
听到我的话,爷爷似乎又有点不满咬了咬牙:“你小子啊……”
“?”
“说不让你还真就这么老实啊……”
“……”
这个时候的感觉……大概就叫做哭笑不得吧。
“不是,这个年纪就算有了女朋友也不会长久的吧。”
又是无奈的一声苦笑,我咬断了冰糕,冰凉的触感瞬时刺激着大脑,传来微微疼痛。
我捂着脑袋,“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说得,”爷爷有点气恼地说,“我和你奶奶就是这么大认识的。”
脑袋痛的时候,爷爷那粗糙又温暖的贴了上来,将我的痛楚抚平。
“时代不一样了啊。”
我百无聊赖的晃了晃头,有点难为情地甩掉了爷爷的手:“再说,我反正是不相信那些东西的。”
因为,一想到这些,脑袋里就会重复播放着父亲和母亲的画面,耳朵也会开始嗡嗡的鸣响。
不知怎么的,爷爷也没再说话了,只是用鼻子重重的出了声气。
沉默了片刻,忽然,肚子里就像是多了个人在拳打脚踢一样,异常的疼痛让我冷汗渗出皮肤,脸色唰的就白了下来。
忽然,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然后拿起刚才的冰棍包装纸一看,真相近在眼前——过期了。
再提醒过爷爷之后,我头也不回的奔向了楼上厕所里,适时解放感传到了下面。
……
平时不上学的时候,我就会帮爷爷看店,爷爷也得以清闲片刻。
记得以前的时候,爷爷想要给我零花钱来着,但是我没好意思接住,直到开始看店了,纸票落在手上的那一刻才让我有了片刻的安心。
不过,这个时候我又在想,这不是很多余吗?明明没有想买的东西,就选有的话家中的这个小铺子也够满足我一切的需求了。
大概是老人们聊天的时候,总会谈到自家的小孩会自己选择买需要的东西了吧。
可是,我也并不是没有选择过的,而我的选择就是……什么也不需要。
这样的想法不知道爷爷知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合适与否。
到头来,我还是接过了零花钱。
只是,我又在想——如果我不存在的话,这些尽管并不多但是对于爷爷来说却并不容易挣来的钱就不用奉献给谁人了。对于爷爷来说,我大概是个多余的存在。
但是即便如此依然把我留在家里的爷爷,我的感谢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
唯有泪水才能浸泡着我所有的情绪。
“一天天坐在那里就能数着我们送过去的钱,那老头子可真幸福呢。”
回忆起来,那是事情的开端吧。
“我的爸爸可是要拼死拼活的上外地赚钱呢,一年下来都见不了几面。”
那个时候,同班的优等生几乎是抱怨般的口吻发泄着考试之后失落的情绪。
“开小卖铺可是很幸苦的。”
对于爷爷的任何侮辱,我的的容忍度比蚂蚁还小。
“每天早上要早起进货,每天要和很多的人打交道,还要……”
“也就是说,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那位优等生,似乎把自己放在来优等的位置。
“也是,像你这种没爹妈要的,以后依旧只能动动嘴皮子怼怼人,没什么大能耐……”
“喂,你刚才说的我可以当作没听见——给我滚下座位来,跪着。”
优等生十分的倔强,也十分的理所应当。
“你想干什么,我这跟你好好说两句你怎么就急了?”
“我再说一遍,给我滚下来。”
“凭什麽内,我凭什么听垃圾的话,你要不是垃圾,你爹妈怎么不要你了——哦对,要你的也只能是垃圾——”
……
肋骨骨折,左手骨到小臂被多处砍伤,右手食指粉碎性骨折,面部受钝物敲击,轻微脑震荡。
所谓优等生的身体,并没有优人一等。
这是作为实验者的我,所得出的结论。
对于现在仍在医院摊在白床铺上面部畸形、精神错乱、缠满绷带,还是不是失禁的“实验品”,我没有兴趣。
“你就是个暴力狂你知道吗,你也不想想你爷爷把你养这么大容易不容易!”
面前,每天都要把我叫去办公室以相同的口吻说教的老师让我不胜其烦。
“现在是暴力狂,以后就是杀人犯!!”
而她的目的,就是让我向能够为学校夺得光荣的优等生赔罪。
她大概想不到吧。
“我是,绝对不会和垃圾道歉的。”
我的嘴比伤害优等生身体的刀子要硬得多。
而且,这难道是我单方面的伤害吗?
这不是……正当防卫吗?
我……可是差一点就被杀了啊……
直到爷爷不知哪一天突然激动的,扇了我一巴掌之后,我才幡然醒悟:原来,打在别人身上的伤害,也很痛啊。
并且,更痛的是爷爷才对。
那一天,爷爷一边用通红捂着脸,指缝间一边漏出纯澈的泪水。
我的眼眶似乎也被泪水扒了下来。
沉默之中,唯有啜泣声显得格外突兀。
“我一直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那一天,爷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擦干眼泪坐回小卖铺前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当时的法律并没有办法制裁我,换到现在还不好说。
在那之后,爷爷依然是小卖铺的店主,而我依然是照常的去上学,零花钱一直也在发。
老师的谩骂声逐渐刺耳,同学们的言言语语亦是如此,或许也是因此,我的耳朵中才有那么多的茧子。
我有被人再叫出去教室过,不过那会之后,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再反抗了,因为痛的只会有爷爷。
只是,我未曾知晓的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爷爷又受了多大的苦痛。
给优等的人道歉,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遭受着邻里四方的指指点点却依然能挂上笑脸。
他虽然并不高大,却一如既往的伟大。
……
逐渐没落的小卖铺里,回荡着老人独自一人的叹息,为得不是自己的劳累与空虚,为得是因为自己而背上骂名的孙子。
可是……果然好累啊……
到底还是没有看见他长大啊……
到底……也没有让他对这个世界重拾信心啊……
那一口叹息,也是对这荒诞的人生最后的叹息。
老人,并没有怨任何人。
目光呆滞,浑身的力气都被地狱抽走。
唐平跪在空无一人的简陋葬礼上,面对着孤零零的棺材和黑白色的相片,不知道说些什么,不知道做些什么,只是他知道,老人的死亡绝对是因为鲁莽的自己。
讽刺的是,只有身为杀人凶手的自己为老人送终。
可是……这样也太奇怪了吧?
为什么受伤的是自己,疼痛的是自己,在那之后的过错也是自己的呢?为什么,自己的一切都被抛给了一个只是爱着自己的老人呢?
太奇怪了吧……明明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那为什么夺走的却是另一个善良的人呢?
他,是最没有资格说这些话的人。
因为他,不光是个多余的存在,而且还是个只会拖人后腿的累赘,将来只能一事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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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寄放处:
可公开情报:
1. 葬礼的钱是日积月累的零花钱,唐平没舍得花过,所以攒下了很多。
2. 爷爷从来没有怪过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