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唐平回来得很晚。
才刚一回到家,“陌生的母亲”就指着鼻子对其痛斥一顿,嘈杂的噪音像是砸下来的雨点。
桌面上只摆着失去温度的饭菜,唐平眼神呆滞,直到耳边的轰鸣逐渐平息,才把眼睛悄悄地扭回来。
“陌生的母亲”兴许是喊到嗓子发干了,失了兴趣后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畏畏缩缩的坐在独自一人得到饭桌上,唐平的舌尖被奇怪味道的饭菜所侵蚀。
可即便喉咙发干在兀自蠕动,他也没有将饭菜呕出。
因为他知道,如果现在不咽下喇嗓子的食物,待会儿就要被震动心绪的说教给威胁。
并且,果不其然。
家门被打开的声音传到客厅,女人一听见就马上蹦了起来,上去就给刚回到家的老唐一个大大的拥抱,而回应来的,就是老唐的微笑。
两个人的欢声笑语比高分贝的声波更加刺耳。
吃过饭,唐平把桌椅碗筷都收拾个遍,再次直起腰的时候,身体的悲鸣让他呆滞的脸有了一丝波澜。
回过头去,就看见老唐的脸色阴沉,严肃的坐在餐桌的边上。
没有过多的言语,唐平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今天又干什么去了。”
“去买文具。”
“那文具店就在楼下,你就至于去一整天?是不是又上哪去给我疯了。”
“没有。”
“没有……呵,这个月光刚给你发下来零花钱,又开始耍混了是吧。”
“没有……”
“你别跟我说没有,我就想听听你怎么想的。”
“……”
用鼻子重重的出了口闷气,唐平嘴角一撇眼神晃荡的摇了摇头,然后抽身从兜里把零花钱掏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什么也没说,做下来之后又是重重的出了口气。
但是,这对于老唐来说,无异于挑衅:“不是你翅膀硬了是吧,还敢嫌我烦了是吧。哦,我辛辛苦苦的在外头赚钱,就是为了让你给我脸色看的的是吧。”
眉头一皱,唐平咬着牙松开,早已满溢的怒火冲破喉咙,可是到了嘴边,无力感就将愤怒的话语变成了软弱的叹息。
“我没有。”
“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了,你就在心里明白啊。你说也是,你长这么大了,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老唐搓了搓手,往客厅里瞟了一眼之后,舔了口嘴唇,摇着头说:“我也不求你以后能做点什么,你明白,做父母的呢,就是想让你把生活过好了,也不用你出人头地。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别到回头谁一看见你,就指着你说:哎呦你看这是内谁家孩子,真没出息——这多丢面啊。”
“我知道了。”
唐平点了点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老唐三步变两步的往客厅跑去,和“陌生的母亲”搂在一起。
“能把那小子给镇住,老公真棒!”
“那是,你也不看看你老公是谁!”
灯光明暗一闪,随后逐渐黯淡。
兴许是不耐烦了,唐平直接关上了餐厅的灯,可是却不愿意走出去。
“恶心。”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刚才没说出去的话吐了出去。赶紧捂上嘴,他往客厅那边看了一眼——男人依然忘我的和女人有说有笑的,让唐平暗暗地松了口气。
等默默走回了房间,不知为何手臂涌上来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然而到最后这股蛮力也只是作用在自己的脸颊。
房间的隔音不好,所以在这天晚上,唐平在充盈耳中的秽乱下难以入眠。
身上缠上了莫名的温度,即便是掀开被窝也无济于事。
迷迷糊糊的,唐平爬起了床,想要去一趟厕所。
更重要的是,可以途径父亲和“陌生母亲”的房间。
门缝中泄露的片刻春光,也将成为他入梦的材料。
这一次的厕所上的时间有点长了,唐平抹掉了脖子上的汗珠与厕所里自己的痕迹,在那之后困意便已席卷全身。
瘫死在床上,无力感牢牢地抓紧了全身。
本来身上就有着疲倦,这下子更要命了啊。
但是没来让自己多想,大脑就已经将唐平剥离了现实的世界。
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唐平久违地笑了出来。
……
“陌生的母亲”怀孕了。
她的肚子中孕育着新的生命,充满了希冀与未来的生命。
然后……我的存在,就更加模棱两可了吧。
不对,我很明显多余了,以后的生活……
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大改变吧,毕竟本来我的存在就已经不需要了,现在则更加的不起眼了,仅此而已。
这样想着,我正从放学的途中回家,顺路的人有很多,但是我谁也不认识。
最近,他们似乎很喜欢看着初中生、和小学生欢快地跑跑跳跳,似乎这样让他们感觉有种怀念的感觉。
最后,最后再来一句:“好羡慕他们那时候啊。”
所有人都想回到小的时候,其实我也不例外。
但是,我真正想回到的,只有稚嫩到连和外人说话都会感觉害怕的年岁。
那个时候,似乎是我能想起来的,每一天都能笑出声的最棒的年岁。
算了……反正也只能想想而已。
我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看来最近过得还算不错。
多亏了“陌生母亲”的怀孕,让父亲的性格温和了一些吧……或者说,只要注意力不放在我身上的话,那么就感恩戴德了。
“去把水果给你妈端过去。”
“欸……”
“我想着……你老这么着和你妈僵着也不是个事。三天两头吵一次架的,传出去多不好听。”
“不是……”
“听我的,打好关系总没错的,以后咱们一家人……”
一家人?那怎么可能呢。
再说……要承认一个没给过我正眼的人是我的妈妈这种事,自作聪明的替我决定真的好吗?
不对,我的想法无所谓。
在这个家中要活下去的话,还是“服从”最好了。
毕竟,我只是个多余的存在啊。
双手接过凉冰冰的盘子,我忽然没来由的想:我有多久没吃过水果了呢?
我吞咽着口水并非是因为想要将眼前之物独吞(那样只会招致疼痛),而是一种油然而生的紧张感。
如何面对“陌生人”呢?该给一个近乎是生人的母亲什么表情才能打好关系呢?
如果,我带着微笑的话,会不会让别人心情变好呢——
“真恶心!”
被啃过几口的水果扔在盘子里,“陌生的母亲”抱着垃圾桶将嘴里的碎屑呕出。
我有些担心的上前,却被一巴掌扇在脸上,炽热的痛随后而至。
胸腔里还在翻涌着什么,但是我不明白,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小崽子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不是……我只是……”
再诡辩也没有意义,要说我存在的理由还剩什么的话……
只是一个优质的出气筒和受气包罢了。
是什么呢……
他的身体早已失去了捍卫自己的力量,但是心底里还有什么依然在咆哮着。
捂着胸口,待到阵阵的绞痛消失,唐平才拖着浑身冷汗的身体扑倒在床上。
在“陌生母亲”腹中的小宝宝日渐长大,再过不久,就可以见到拥有太阳的世界,眼中也将盈满这个世界的风景。
这个孩子的话,一定不会向自己一样颠颠簸簸的把,他想。
然后,视线又一次落在自己身上,被黑眼圈重重包围的眼眶里,漆黑的瞳孔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这双眼中的世界已经失去了色彩,身上的感知也渐渐退却。
麻木与空洞成为了他的代名词。
———(分割线)———
大脑寄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