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虚掩的房间里。
颜懿死死咬住牙关,一滴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缓缓流下。
江稚鱼坐在颜懿的对面,脸上亦是一副劫后余生,如释重负的表情:“呼……”
“活下来咯~”
颜懿有些胆寒…他忽然有些害怕江稚鱼,这份可怖的观察力,这份无视生死的果断……她,怎会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颜懿的声音微微冷冽:“你怎么知道的?吹灭蜡烛。”
江稚鱼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向颜懿。
而后。
在他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啊!”
这个答案,让颜懿的表情为之一愣:“你……”
江稚鱼眨着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看着颜懿,却没有回答他。
片刻后。
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骗你的欸,颜大人还真是好骗呢…嗯——就像当年的我哦~”
“别废话!”
对于这个明里暗里嘲讽挖苦自己的……前夫人,颜懿一如既往没有好脸色。
江稚鱼却也不恼,只是勾起嘴角轻笑。
“颜大人,答案已经在题目里了,你没有好好思考呢。”
“灯下光影照佳人,蝶翅听风落满城。若非情愁绕心头,吹拂枝桠雨纷纷。”
念完这首诗,她笑得更开心了。
“哈哈哈,颜大人当年的诗才都比这首诗强了不止数倍呢…若是众目睽睽下以此不堪诗句便想俘获一位高宗仙子的心……”
“太可笑了点,不是吗?”
说完,江稚鱼缓缓起身走向房间外。
“灯为火,蝶为虫,灯火相加是为烛……吹拂,吹拂烛火乃是灭。”
迎着暖和的阳光,江稚鱼缓缓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颜懿:“颜大人明白了吗?”
“吹灭烛火,便可活。”
“这位靖远侯世子,啧啧…响当当的大人物呢~”
“很像你呀,颜大人。”
说完,江稚鱼便扭着胯走出了房间。
阳光很暖。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很像你,颜懿。
一模一样的,冰冷无情…玩弄人心。
江稚鱼走出房间的时候,正巧碰上了从另一侧走出来的姜白衣和陆沉昭。
女人浅笑着微微福身见礼,冲着师徒二人的方向道:“小女子江稚鱼,见过摇光仙子还有…俊俏的小少年郎~”
姜白衣微微眯了眯眼,对面不远处那个女子,着实妩媚的让人惊心动魄啊。
她点了点头,就当是打了招呼。
倒是陆沉昭反应大了些,当着师尊的面被一个陌生的女人笑吟吟地喊了句俊俏少年郎?
还特么抛了个媚眼?!
整我是不?
他表情骤然一变,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偏过头再也不看江稚鱼一眼。
“有趣呢……”
江稚鱼呢喃道,微笑着收回了目光。
身后的房间,颜懿阴沉着脸缓缓走出来,目光落在了对面的姜白衣和陆沉昭身上,而后迅速收回视线。
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这位剑宗的摇光仙子竟然活下来了…可惜啊,若死在秘境多好!
一个被记在了南宫大人小本本上的宗门,和人……
“江稚鱼。”
颜懿沉声开口唤道,踱步走了过去。
“嗯?”江稚鱼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颜懿道:“颜大人可算舍得出来了呢~”
“莫要多言,警惕着些!”颜懿沉声道。
“无趣呢~”
江稚鱼失落地摇了摇头。
庭院另一边。
姜白衣观察着新的环境,眼睛微微眯起…刚才那房间内的一关,恐怕会死不少人啊。
这是一方四边形的封闭式庭院,一圈低矮的小房间包围着中心的空地。
目前为止,只有他们这间房的门和对面那个狐媚子走出来的门是开着的…余下的,还有十四间房。
房门皆是紧闭。
“看来,上一关只能活下来三十二人……”陆沉昭观察了一番后低声道,“也就是说,到上一关为止已经死了一半人了。”
“嗯。”
姜白衣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陆沉昭的想法。
她悄悄垂下眸,看着脚下的青砖地,压着声音轻声说道:“如此场景,或与下一关有关。”
封闭。
空旷。
如果跟下一关有关,那么通关的方法,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或是……”陆沉昭的心沉了些,说出了那个让人有些沉重的答案:“厮杀。”
“晚些再说,有人出来了……”
姜白衣看向另一处,有房门缓缓打开。
是一双紧紧牵着手的中年男女,样貌属于是普通到了不能再普通的那种。
唯独二人的眼睛,透露着些许敛藏的精光。
不好对付……
姜白衣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内心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
封闭的房间内,烛火摇曳。
女人战战兢兢的靠近,闭上眼…咬咬牙,猛地一吹气。
“咚——!”
最后的钟声响起,她缓缓睁眼——那几乎要灭掉的蜡烛,却仍燃烧着!
“怎,怎么会……”
忽然。
她再也动弹不得,肩膀变得沉重无比。
冰冷刺骨。
浑身汗毛倒竖,女人机械般的转动着脖子,抬头看向身侧的黑影。
那双阴冷的眸子…如地狱而来的索命恶鬼。
“啊——!”
“是你,是你…你,你别杀我,别杀我!”
老人表情冷漠。
他说,“客未齐至,火不离烛。”
“客死。”
话音刚落,女人眼中的光亮缓缓黯去……在生命的最后一个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也许想起了多年前死去的父母,他们是这十六州天下最为平凡的百姓,靠山吃山,虽然贫苦却也过得平淡幸福。
可能,还想起了年轻时,那位住在酒楼旁边小巷的书生。
大楚亡,天下废。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下下品——失去了科考这一条通天之路,那俊俏而潦倒的书生只能在一间狭小的房子里苟活。
那时的她,在酒楼后厨做些帮厨的活计,偶尔会接济一下那位俊俏书生。
还想到了什么……
哦,也许是他吧,在一次护送富贵人家商队的活计中认识的汉子,粗糙的很,满嘴脏话。
但是,好像也挺温柔的?
女人不清楚了,那些记忆好像很清晰,好像也很久远。
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身体在变冷,呼吸正在一点一点的衰弱着。
在生命的尽头。
女人笑了,然后哭了。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来。
只是心里说了句。
“对不住啊,文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