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鱼的胆子真的很大。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个风姿绰约的狐媚女人缓缓站了起来,咯咯笑了几声,看向身边的颜懿。
抛了个媚眼,“颜大人,我要说咯~”
颜懿的脸色一沉,却并未说话…他也不清楚,会不会有那种插嘴就死的规则。
江稚鱼见颜懿没说话,遗憾地叹了叹气。
“唉…没意思,还是先讲故事吧。”
“十三年前,我嫁人了。”
“凤冠霞帔,红妆十里…我嫁给了自幼相识的爱人。”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携手共白头,相濡以沫,举案齐眉……仿佛这世上最好最好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我们之间的情意。”
说到这里,江稚鱼又垂眸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颜懿。
脸上的笑意更浓,“可是啊…人都会变。”
“或者说,人从未变过,只是我啊……从来没有看清呢。”
“一席软榻,大梦一场。”
“就这样过了八年…我始终没能为他生下孩子,而他好像很失望呢,做出了一个,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决定。”
江稚鱼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僵硬,冰冷,藏着一分落寞。
“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仕途出了些问题,需要我的帮助。”
“呵呵,好有趣呢。”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帮得上夫君,自然是开心极了……我便问他,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说……”
江稚鱼缓缓转过身,低头看着颜懿,接着讲道:
“要我,去做他上司的侍妾,美姬…做那满足欲望的工具,当这世上最卑贱,最肮脏的贱人!”
“我问他,真的吗?”
“他说,真的…”江稚鱼眼底有些湿润,“丝毫不曾犹豫。”
“一世一双人,携手共白头。”
“可笑,可笑……”
“他很少与我同房了,那晚却与我翻云覆雨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我大概知道,他不是感觉愧疚之类的。”
“只是以后我要做那人尽可夫的贱人了,他总得多讨回些什么吧?”
“深夜,他熟睡。”
“我在床前举着刀犹豫了很久,终究没能狠下心杀了他。”
江稚鱼擦了擦眼角。
嘴角噙着一抹自嘲的笑:“多可笑。”
“我的善,源于最爱的那个人心中的恶……”
“大概是一个多月前。”
“传说中的拂雨仙子留下的秘境现世,我主子那个人哟,什么都想争,什么都想要。”
“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所以,便执着的想要得到秘境里的宝藏。”
“主人好纠结呢,那么多人可以派遣,究竟要派谁来呢?”
江稚鱼的笑愈发灿烂,眼睛也愈发明亮。
“我那夫君把我送给主上后,着实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如今已是举足轻重的权臣。”
“既如此,我便想着……可不能让他这么轻松惬意的活着。”
“所以,我吹了数日的枕边风,终于让主子下定决定派遣我来玄旎州。”
说到这里,江稚鱼缓缓坐下,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了身边表情冰冷阴沉的颜懿身上。
巧笑嫣然,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和他一起!”
姜白衣心中的担忧落下了。
她想错了。
不是江稚鱼这个人看不透,而是她的目的恐怕与在座的任何人都相差甚远。
她不在乎什么秘境,更不在乎生死。
甚至,存活到现在…也只是为了折磨她那该死的夫君,坐在她身边的颜懿而已。
颜懿不知道江稚鱼会在什么时候推他一把,可他的的确确站在了悬崖边上——随时,会万劫不复!
她在玩儿,用自己的命和颜懿的命。
陆沉昭亦在心里唏嘘。
他本以为,旁桌那个狐媚子是个不正经的坏女人,可是……
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故事。
罢了。
在心里微微叹气,陆沉昭收敛起了心思——该到他了。
“我先吧,师尊。”
陆沉昭扭头冲着姜白衣轻声说了句,而后缓缓看向另一边的江稚鱼,缓缓说道:“莫要轻贱自己,姐姐。”
“你不该死,亦不卑贱肮脏。”
江稚鱼转过来看着陆沉昭,表情有些诧异…这少年郎,不是百般厌恶我吗?
陆沉昭露齿而笑,指了指她身边的颜懿。
“那个王八养的才该死。”
说完。
扭回头,目不斜视:“在这宫殿之中,我年龄最小……让我想想,我好像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事。”
“有了!”
陆沉昭一拍手,想起了什么。
“大概是十年…不对,十一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是个颠沛流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
“我们同行的有三个人…我,狗儿哥,还有阿大哥。”
“阿大哥是我们三个人里的老大,年龄也最大,他那年十五岁。”
“然后是狗儿哥,他也有十三岁。”
“我最小。”
“我记得,那天的天气很热,我们在临安城附近的一个小镇上,饿了足足三天。”
“饿肚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坏事。”
陆沉昭很认真地说出了这句。
眼中流转着些悲伤,语气也慢慢变得落寞起来:“……我太饿了,饿到什么也不愿想,只要让我吃口东西,我什么都可以做。”
“饿极了,便上街寻些吃食。”
“可是镇子上的流民和乞丐实在太多了,连那些酒楼和铺子扔掉的泔水都没剩下。”
“所以,我便在附近的一间包子铺,抢了几个白白胖胖的包子!”
“冒着热气呢……”
“可是,那家铺子老板的两个儿子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人,我还来不及逃开,便被按住了。”
“他们不停地踢我,揍我,边打边骂。”
“恍惚间,我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很疼,特别疼,但是我还不停地往嘴巴里塞包子,来不及嚼碎就咽下去。”
“我想。”
“哪怕是死,我也要先吃饱肚子。”
“可是,我没死。”
陆沉昭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也红红的:“狗儿哥来了。”
“他拼了命的拽住其中一个人的腿,不停地求饶……但是没用,他们还是在打,甚至连着狗儿哥一起打。”
“那两个人骂我们臭乞丐,骂我们是没爹没娘的小畜.生。”
“狗儿哥急了。”
“他跟我不一样,狗儿哥是从苍云城逃难来的流民,他爹妈为了让他活下去,和别的流民一起去抢军队的辎重,被那些兵卒砍杀死了。”
“所以,他发了疯的还手,往死了咬那个骂我们的人。”
“狗儿哥常说,他上辈子是恶犬,一口利齿便是保护家人朋友的武器。”
“他咬下了那人腿上一块肉。”
“那人急了,和他哥哥一起往死里揍狗儿哥,我怎么也拉不住,怎么也拉不住!”
“狗儿哥死了。”
“死在那个让人喘不上气的夏天。”
“被活活打死的。”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想……”
“如果,我忍住了,哪怕是饿着肚子也不去偷,不去抢。”
“狗儿哥,是不是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