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低语流转在灰黑的雾气中，凯恩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不断上升，穿过茫茫的灰雾，回到了自己的身躯当中。
他闻到一股花的芳香，同时强烈的眩晕感冲击着眼球，呕吐感涌上喉咙。
忍不住干呕两下，好事是他胃中只有红茶。
睁开眼睛，迎接他是麦伦与伊芙担忧的目光。
“凯恩先生，抱歉，应该是我没控制好剂量。”麦伦递给凯恩一只白色毛巾。
凯恩接过毛巾，意识到自己面部沾了点水，粗糙地抹了把脸。
“嗯？怎么了，我睡了多久？”
“13分13秒。”麦伦掐着右手的怀表，皱起眉头，“正常来说，只要五分钟左右。”
“结果出来了吗？”凯恩心有疑虑地问道。
“不太好解释，”麦伦晃了晃左手的试剂，试剂中的液体呈现出绚烂的粉。
“本来，我使用这种迷剂的气味让您陷入深层睡眠，然后采用水浸法观测您的表层意识，探寻记忆的痕迹。”
他又指了指凯恩身前装满水的银制面盆。
“一般人的记忆都会呈现出不连贯的碎片，比如早餐的画面，读书的画面，短暂梦境的画面……”
“那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凯恩谨慎地问着，紧紧观察着他的神色。
麦伦苦笑着摇了摇头。
“凯恩先生，您的表层意识只有您来我们苏格兰场刚经历的画面，我想获取更多的信息，继续搜寻的时候，一大片灰雾遮住了所有的画面。”
接着他瞪了伊芙一眼。
“伊芙，几岁了？这里是警局，守点规矩。跑来跑去的，你是山猪吗？”
“哪有拿妹妹跟山猪做比较的啊笨老哥！”
“你要是守点规矩我和父亲也不至于这么操心好吧！还有你才是笨蛋！”
“那你就是大笨蛋！”
目视这温馨的一幕，凯恩也放松了不少，肩头不再沉重，感慨地笑了出来。
意识到笑吟吟的目光，麦伦敲了敲桌子上的银盆，清水震动，波纹在盆正中汇成一点。
“咳咳，不好意思，凯恩先生，让您见笑了，我们接着说吧。”
“灰雾遮盖了您所有的深层意识，我试图提取它的一部分进行性质研究……灰雾形成了一个整体，无法分离。在7分11秒的时候，它开始产生剧烈的变化，可能是与我的操作有关。5分6秒后，灰雾又归于平静。真是个难以解释的现象。”
应当我念出了那个名字的缘故……凯恩心里想着。
“所以，灰雾掩埋了我的记忆？”
“可以这样说，但是我不能作出断定。”麦伦左手托住下巴。
“也可能是您有一些不愿意回想起来的记忆，主动通过与某种神秘物质进行接触，把这些部分记忆遗忘掉了。”
“这样吗，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消除掉这些灰雾？”
“消除？”高材生也陷入了思考。
“或许，您很难想象，这片灰雾并不是简单的臆想造物。据我所知，这类神秘学气体通常由大量粒子构成，能出现在一个人的灵识中本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现代神秘理论解释，神秘学家与普通人本质上的区别便在于对自我灵识的开发。让我说明一下——”
麦伦昂了昂头，示意伊芙。
伊芙也心领神会，从角落里拉出一面黑板，推到他面前。
“科学上的阐述——众所周知，人脑是产生意识的物质器官，那么为什么我们神秘学家？抱歉，卡戎先生，说起来有些冒犯……一些猫猫狗狗，一些箱箱柜柜，为什么也能产生意识，甚至进化出比人类更甚一筹的智慧？”
“因为它们同样产生了『灵识』。您可以这么理解，灵魂同样是一种我们尚未研究彻底的特殊物质。它如同一捧水，可以装入不同的容器中。人脑是最为适合的容器，但不代表其他的事物就不能成为其载体。”
“『灵识』则是由灵魂内部包裹形成的独立空间，我们曾经尝试用现代科学的手段去理解它，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甚至使不少人对于现代科学的信心遭受打击。”
“总之，不能用常规的方式去理解它们，说不定灵魂本身处于我们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的空间。普通人的灵识无法被开发，而神秘学家的灵识则有可塑性，也正是我们独特于普通人的地方。”
“也就是说，如果您想要消除灵识内的灰雾的话……用消除这个词是不准确的，因为物质本身并不能消除，只可能被转移或者转换为其它形态。”
麦伦一面用着尽量浅显易懂的话语阐释，一面在黑板上画出充满几何图形的示例图。
“据我粗略估计，凯恩先生，从三维的角度讲，您灵识中的灰雾至少有个温布利球场那么大。”
“温布利球场？”
“呃，抱歉，您失忆了。前些年伦敦奥运会的场馆，当时还蛮热闹的。伊芙在学校里看电视直播看得挺起劲，天天跟我说。”
伊芙听闻有话茬，也兴冲冲地接上。
“是的，凯恩先生，真是太遗憾了。哦，说不定BBC那里还有录播！”
“嗷，嗷嗷，嗷嗷嗷。（就算我们有能力，把灰雾从你的灵识中搞出来，那也得是项离谱的大工程）”一旁的卡戎也嗷嗷发话。
“嗷嗷呜，狺狺。（那群大气保护委员会的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他只好丧气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凯恩先生，不瞒您说，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灵识世界。”麦伦安慰他道，“您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强大的神秘学家呢？”
又交流了一阵，凯恩得知神秘学家的灵识空间，别名灵海，同样是可以通过一些特殊训练扩张的。
神秘术，也叫魔法，其力量也来源于个人的灵海。至于灵海是怎样产生这种神奇力量的，百年来不知道多少优秀的神秘学家吵破了头——
主流分为灵感论与自然论。
灵感论称力量来源于个人对内心的发掘。灵魂作为载体本身具有无限的潜力与动能，神秘学家天生具有主宰心灵的力量，普通人则没有灵感的天分。
自然论称力量来源于对自然神秘的利用。灵魂只不过是作为一项工具，能够使用自然界中尚未发现的一些奇异物质粒子，只是神秘学家的灵魂有其特殊性质，适合作为奇异物质的导体。但目前看来，针对这种尚未明确的“特殊性质”，其学派内部也众说纷纭。
还有一种论调，称神秘力量本质来源于外神：那些隐藏在星空中，游荡在现世之外，意志无处不在的伟大而不可知的无上存在。但其学说过于危言耸听，也就没有多少人相信。
此后凯恩又了解到，伊芙与麦伦都是伦敦教会学院的学生。伊芙和麦伦全名叫做伊芙.阿劳斯与麦伦.阿劳斯。
神秘学家之间，除了熟悉的朋友，一般不声张自家姓氏。因为现代有家族传承的神秘家族本就不多，一报姓氏基本可以对号入座了。
至于当今普通人对于神秘学的了解程度，就拿伦敦举例。明面上苏格兰场对外有个神秘警署，但一般市民其实并不拿它当回事。
在工业革命的二次洗礼下，大多数伦敦人都对科学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部分甚至到了狂妄自大的态度。
他们认为科学至上，科学解决万物，没有事情不是不能用科学解释的。
麦伦本人对于这种论调嗤之以鼻，称这些人不过是拿科学当挡箭牌掩饰自己无知的本质。他们口中的科学，更像是一种神经质的信仰，跟真正的科学主义其实连边都沾不上。
所以，即便神秘学不止一次向大众隐秘地展现了她美丽的一角，大多数人还是秉持着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
既然如此，苏格兰场对外宣传也就秉持着一个——按卡戎的说法，“战术忽悠”。
你们不信神秘学存在，可以，那我们就多整点神秘小说当宣传。既满足了一些人的猎奇心理，也成功忽悠了大部分人把它当做虚构的茶后谈资。
而当普通人面临真正的神秘危险时，上面也写有一些基本的神秘学避险常识，可以让你在危机情况下逃过一劫。
当然，真正的普通人还是接触神秘学越少越好，它可不是凭着一股好奇劲，就可以随意触碰的地步。
没有系统性的知识，就以为自己是主眷顾的幸运儿？对不起，历史上不知道多少人死于非命。
幸运的是，自19世纪，邪神、外神、旧神，一夜之间，仿佛离奇失踪，再虔诚的通神术也得不到祂们半点回应。
加上工业革命的兴盛，科学的发展，神秘学的影响，到了现代神明论的影响终于能被官方很好地控制。
典型的，就是如今的苏格兰场。
而真要发生神秘学案件，神秘署可是拥有最高行动权。被忽悠惯了，当搁这开玩笑呢？
凯恩又与伊芙和麦伦开始唠唠家常，了解些这对兄妹的家庭情况——四口之家，父亲是从事占卜的神秘学家，母亲是名出色的舞蹈剧演员，难怪兄妹俩都生得这般秀气。
又说上伦敦教会学院，据伊芙说，这是官方的神秘学家学校，其中不仅有他们这种世传家族的孩子，还有不少从普通家庭发掘出来的神秘儿，甚至有些孤儿院的孩子。
教会学院会教授他们系统性的神秘知识，帮助他们掌控神秘术的力量，还提供全免费的义务教育和社会文凭。
当然，由于教会基本与麻瓜世界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教会学院的通识教育不能说是脱离实际，也只能说是可有可无了，伊芙如是说。
以上基本都是已登记的神秘学家，还有一些未登记在册的神秘学家，流落在社会不同阶层，不知道有着什么想法，往往都非常危险——
比如切下凯恩手指的格尔曼.瑟布蒂斯。
交谈持续了一整个小时，一旁的卡戎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趴在毯子上竖着耳朵听着，偶尔会发表一些很独到又有哲思的见解。
伊芙则时常嘻嘻笑笑，又为交谈的两人递上温热的红茶。
直到威廉警长打开房门，朝着凯恩挥挥手。
“你的案底留完了，跟我来，给你找个名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