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表面上的伦敦巡逻警探,最基础的装备有:可折叠式警棍、胡椒喷雾、无线电通讯机、手铐、束脚带以及经典的“警察手册”和圆珠笔。
你问为什么不配实枪?从带英长久给世界人民“送福利”的大缺大德讲,英国民众普遍认为:若警察配枪,那就跟殖民占领没什么区别。因此只有那5%的经过特殊训练的武装警察才允许配备武器。
很抱歉,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自由美利坚在大西洋对面。
不过身为一名合格的神秘警探,最大的倚仗不是棍棒武力,而是口袋中不起眼的玻璃笔。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用上它的——除非你真的拿它来记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下午,凯恩和查尔斯两人沿着大街直直走了一个多小时,偶尔看见几个街头艺人表演才艺,仍然没有发现疑似海德.迪洛的神秘魔术师。
查尔斯手上,就有一张海德的正脸照,据说这位神秘学家经常出现在泰晤士河周围,义务表演一些神奇的魔术。
“查尔斯先生,关于昨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凯恩见气氛尴尬,强撑着拉开话题。
“没事,新鸟都会有这一遭的。”他偷偷看了眼凯恩的脸庞,还略有不太明显的肿胀。
刚想问问他脸上好些没,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
但见着凯恩愧疚的样子,查尔斯自己也有些过于不去。
“我们要不喝杯下午茶?”他开口道。
“巡逻的时候也能喝吗?”
“就算警长来了,也不会责怪你的。”他拿着前辈的架子有一着没一着地解释道。
“在伦敦不喝下午茶,一天就不完整,二战的时候那些飞行员甚至在飞机上也喝呢。”
“还有这种事?”凯恩有些半信半疑,“飞机不是可以在天上转圈的机器鸟吗?他们怎么做到的?”
“最王牌的飞行员都有一套偷懒的方法,何况边飞边喝点茶?”
“那确实挺王牌的。”凯恩逐步想象在滚筒洗衣机里面喝茶是怎样的技术体验。
“这次算我请客吧。”
查尔斯边说着,边向街角的一家甜品店走去,凯恩也快步跟上。
“怎么能让您请客?”凯恩叹了口气,“我还没好好补偿您。”
“新鸟,这是规矩。”他态度坚定地一口回绝,“我也不至于一日三餐都吃炸鱼薯条。”
两人摘下警帽坐下,点了两杯红茶,一份甜康饼,两人就干坐着等待。
只有看不见的墙横在餐桌上——犹如各自看报的两人,明明实际是一米的间隔,却恍若拉出两个世界的距离感。
凯恩不自觉地用眼角瞄向查尔斯,他还在低头强装镇定地用刀叉分着康饼。
前面这名认识不久的警探表情一如既往地空白,1米7的中等身材,黑色的刘海盖住大半前额,顶上翘起一簇呆毛,显得略微不修边幅,样貌称不上有过人的英俊,却十分耐看。
但其整个人都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质,偶尔还驼着背,一路来几乎没见过他的表情有所变化,一副丝毫不在乎他人眼光的样子。
人们总会把他归结于一个挂着阴沉不散的死鱼眼、对生活持消极态度的人,而常常误认为他原本灰蓝的瞳孔是黑色。
实际上,这种死鱼眼更像是常年郁郁寡欢之人眼底散不开的囚笼——生活给他的,亦或者是他对生活的。
随着侍者上茶,查尔斯抬手给了侍者一点小费,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扭头假装望着沿河的风景。
凯恩见状,也像模像样地抿了一口,两人其实都不是很自在。
康饼上来,用刀叉切成对半,凯恩一半,查尔斯一半。
周围的谈话声如同嘲讽他们的窃窃私语,而其实什么也听不清。
康饼这么消失了,下午茶这么结束了,期待的聊天依旧没有进展。
查尔斯突然觉得有点亏了。
他又对自己感到恼怒,明明应该自己起个头的,该死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先生,我们继续走吧。”
他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结了账,站起身来。
“前辈,您的警帽。”
他回过头,凯恩正拿着他的警帽,简单地微笑着,挥了挥手。
好吧,查尔斯也不禁替自己的尴尬泄气地笑了出来。
来警局这几年,第一次听见有人喊他前辈,还蛮奇怪的。
也许……请客也不是件坏事。
他走上前去,接好递来的警帽,很有风度地戴了上去。
“新鸟,我们走。”他心情不错,昂了昂首示意。
“好。”
沿着河畔又走了一个小时,太阳穿梭于云隙间,沿着有些年头的古朴石砖路,斑驳的树影随微风摇动,发出海浪般的声响,那弥远的沙沙声,拨弄着来往行人的心弦,剥落着每一个作茧自缚的心灵,两人的气氛已然没有刚出来时那般尴尬了。
太阳渐斜,查尔斯看了一眼怀表,觉得到时间了。
“今天就够了,走了这么远,例行公事也算完成了,我们回去吧。”
凯恩也不迂腐,找人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何况是这么大的伦敦?
同意了查尔斯的意见,两人开始沿途返回。
“下午好!女士们,先生们!”
看起来,前面又有一个街头表演了。
“欢迎来到海德的魔术派对!”
凯恩与查尔斯对视一眼,上前两步隐藏在人群后面。
“感谢捧场!今天大家可有看头了!”
视线中,一位身着脏灰夹克的高瘦男子张开双臂,游走在一个可容一人的封闭格箱周围。
他的相貌并不出众,属于在人群中你很难注意到的存在。细品他浑身上下的衣着,也就比街头的流浪汉强上那么一点——
典型的无产阶级。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头上的一顶高高丝绸礼帽,光彩照人、黑色高级,与他脑袋下的打扮格格不入。
你甚至可以怀疑这是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从最受欢迎的马戏团里偷偷带出来的。
而这些都不是重点,当你放弃用传统英国绅士的目光打量完他的衣装,草率判断他只是个下层阶级后——你会注意到,他一双明亮而纯洁的眼睛闪烁着孩童般的热情。
你见过后会明白,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中,最难能可贵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前提是你同样拥有一颗不受资本与虚荣控制的自由心灵。
凯恩与查尔斯没有立即行动,一是众目睽睽下抓人不太好,就算对方反抗,也要适当给予对方一定量的尊重。如果对方能乖乖去警局登记,那自然是最好的。
二是,他们也想看看一个神秘学家能表演出什么花样来。
“那么我也不多赘述了,毕竟大家时间宝贵,我就开始表演了!”魔术师拍了拍戴着纯黑手套的双手,“Showtime!”
嘭的一声,魔术师将自己关进木箱中。于众人的疑惑中,木箱上半突兀地敞开,他的脑袋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好了好了~”魔术师的一顶高丝绸礼貌突兀地从格箱顶上凭空般跳了出来,却没人看见顶部有开口的痕迹。
众人一阵惊呼。
“别惊讶,这只是一点开胃菜,精彩的还在后面。”
“嘿。”他从格箱两侧的孔洞中伸出双手,拍拍箱身,发出咚咚怪声,看上去真像个挺着啤酒肚的大胖子。
“看好了!”
紧接着,格箱的底部箱门被踹开,一双靴子露出来,看似平平无奇,观众却都见到——
全反了!你能想象一个人脚踝180°逆转站立的样子吗?
“吁——小把戏,我们都已经看过了!”有调皮的孩子带头起哄道。
“哦?”海德俏皮地wink一下,“那我们就整个大的!”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从格箱两侧伸出的一双手,握住头部的方格轻轻往上一提——
所有人瞠目结舌。
——分开了,脖颈空空荡荡的:脑袋下面是木板,身子上面也是木板,你甚至可以从中看到后面的静静流淌的泰晤士河。
这下没人说话了,众人在震惊之余,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嘿,魔术师!箱子里面其实还藏了个人对不对!”
一个报童乐得欢,笑嘻嘻地指着魔术师的脑袋,有了他起头,孩子们纷纷开始七嘴八舌的猜测。
身首分离的魔术师嘿嘿笑道:
“猜得不错!下面的我的好兄弟,表演跳一支踢踏舞吧。”
紧接着,一双脚再次180°转过,刚回归正常骨位,就踏起花式舞步来,连着箱子一震一震的,看上去十分滑稽。
“不不不,不是这么跳的,让我看看——”脑袋摇摇头,左右对着两条手臂说道:
“放我下去,谢谢。”
一双手把装有头部的木箱,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翻了个角度,侧放于左肩处,松开双手——嘭!方格掉到了地面上。
那只脑袋看了看逐渐整齐的舞步,满意地点点头。
“对!这样跳才对嘛!”
全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啊,现在有个问题,”木箱上的手臂无奈地挥挥手,魔术师的脑袋露出求助的眼神,“我的脑袋捡不起来了,有谁能帮我放回上面吗?”
孩子们露出惊叹的神色,看着魔术师可怜兮兮的样子,欢笑打趣;女士们露出惊恐的样子,掏出手帕连退几步,欲躲到人群后面去;男士们则惊疑不定,一个个犹豫要不要上前,显露一下男子气概;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则笑呵呵地鼓起了掌,点点头表示赞许。
“这肯定是神秘学家的把戏!”人群中,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绅士叫唤到。
“你这个东西竟然用诡术来吓唬女士!”
混乱中,他竟冲上前来一把抓起头部的木箱,作势欲要抛去。
“看看你到泰晤士河里还能表演什么!”
——
“停下!”
查尔斯大声唤道,阴沉着脸从人群后一步步站出来,警察制服在此刻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慑力,“苏格兰场!”
凯恩则夺步上前,一把从那个人手中夺过木箱。
“这只是个魔术!”
接着,凯恩把木箱接回原本其上头部的位置,从下至上麻利地一道道关好格子门。
虽然他也很好奇这“魔术”究竟是什么原理,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要摆出巡警公事公办的架子。
等到即将关上头部的箱门时,他看着从两边孔洞钻出来显得扎眼的手臂,无奈地轻轻在魔术师耳边提醒道:
“请把手放回去,魔术师先生。”
“好吧。”他很委屈地回答道,两只手缩回木箱之中。
等到魔术师从木箱中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宣告魔术秀结束,众人反应不同地散开后,他将掉在地上的礼帽双手捡起,宝贵地用衣袖擦拭一番,翻个花重新戴回头上。
凯恩与查尔斯可没讲究这么多规矩,魔术师比了一个OK的手势后,他俩左右一边,把一脸懵圈魔术师架到僻静的小巷子里头。
“咳咳,”查尔斯轻咳两声,从制服里掏出背面镌刻蓝色知更鸟的警察证,握于手心示意。
“海德.迪洛,你未经登记在街头表演神秘术,违法了保密法,需要到神秘署……”
“Yeah!”
没等查尔斯反应过来,海德愉快地伸出右手与查尔斯伸出来的警察证合击一掌。
二人迷惑的视线中,他扭头便往小巷深处奔去,脚底了抹油似的,一溜烟就跑出好远。
“谢谢啦,两位探员先生,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Wait!你这是违法行为!”凯恩叫道,大步追上前去。
不过,还是查尔斯经验更丰富,即便被摆了一道,依旧第一时间抽出了手铐。
『来去束缚』
咔嚓一声,手铐光速飞出,于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自动索敌且不讲道理地扣住了海德的双手。
这是神秘署标准的警用束缚术,在灵识的辅助瞄准下,能最大程度保证不受伤害地拷住嫌疑人。
在对方行动受缚的情况下,凯恩很轻松地便追上了海德,一把抓住他的臂膀。
“别跑了,先生!登个记没多大事!”
“有事得很!”
他开始猛烈地挣扎,凯恩的力气却胜他不止一筹。
魔术师眼见无法挣脱,查尔斯也在迅速靠近——
他松开紧握的双手,有些愧疚地说道:“抱歉了朋友。”
咔嚓一声,凯恩完全没看见怎么回事,一双手铐竟转移到了他的手上!
海德猛然一推,凯恩反应不及向后摔去,直直跌在巷子的泥坑地里,迎头赶来的查尔斯见飞溅而来的泥巴,赶忙用双手挡住。
“洗衣费我下次付给你们!”
“艺术的彼岸再见!”
犹如从默剧电影中走出,他一个卓别林的滑步拐过巷角,扬长而去。
在二人的目送中,一只手从巷角中探出来,还友善地朝两人挥挥——
事情你也知道了,非但人没抓到,两个人灰头土脸地回到警局,被同事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海德.迪洛!”查尔斯咬牙切齿道。
“简直是我警探生涯的一大耻辱!耶?耶什么!整的我也像个沙丁鱼罐头样的,下次来真的你绝对逃不掉!……算了算了,至少可乐能平复我半点崩溃的心情。”
“是啊,第一次出警没想到会这么惨……”
更衣室内,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两人不由自主地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就是这样简单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