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只傻鸟的记忆已经被处理过了?”
罗伯特不耐烦地放下鸟笼。
“它寄出信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一点我还不至于欺骗你们。”
“你是受谁指使的?”
艾泽拉的目光幽幽投向查尔斯,嫌弃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妨问问你们的同事。”
“卢卡斯.韦德里纳,只可能是他。”查尔斯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地断言。
“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说?”南希皱眉道。
“我说了你们会信吗?”
“你……!”
“别纠结这些破事了,结果出来就无所谓,而且我们也是按正规流程走。”
老探长不慌不忙地正好领口。
“告诉我们卢卡斯现在在哪,他的目的是什么?”
“无可奉告,我只是被胁迫的,他在哪我全然不知。还有,他的目的你们神秘署怎么可能不知道?呵,事到如今还要我这个当事人来复述一遍吗?!”
“Revenge.”查尔斯脱口而出。
“你还挺了解他嘛。”
“我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好啊,你个胆小……”
望着对准她脑门的玻璃笔尖冒出红光,艾泽拉识时务地选择闭嘴。
“矮矬子,认清点现状。”
“……我现在很想砍人。”
“要动手也是我先动手。”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性格有够恶劣的?”
“彼此彼此。”
罗伯特摁下查尔斯的玻璃笔。
“叙旧时间结束,说出你是怎么被卢卡斯胁迫的,越详细越好。”
童颜般稚嫩的小姐双手环胸,白了众人一眼。
……
3月7日,艾泽拉平凡的一天。
咚咚咚。
“您好先生,我是保诚保险的推销员,您知道的,最近社会大形势比较动荡,而这份……”
哐当。
咚咚咚,咚咚。
“啊,您好女士,您看起来跟今天的天气一样明媚动人,我是……”
哐当。
咚咚咚。
“夫人,这里是保诚保险公司推出的新产品,真的很实惠,只要1个先令,便能享受……”
“不好意思,我们家实在不需要这种玩意。”
哐当。
哐当。
哐当。
哐当!!!
第41家后,依旧一单没有签上,艾泽拉商业性的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笑肌酸痛到略微抽搐。
“我测你玛!这种鬼东西爱谁谁卖吧!现在的客户能带点脑子吗?我诅咒你们全家被车创啊!到时候再来后悔吧!”
无人的小巷子中,她将满手的保单挥手而弃。
呼哈,呼哈……
她胸口的起伏平息下来,面对一地狼藉的惨状,只得无奈地蹲下来一张张捡起。
“到晚上了,回去吧……”
走过百遍的熟悉街道,不情愿地偷偷摸摸走进公寓,“如愿以偿”地撞见了最不想见到的房东太太。
“艾泽拉,明天记得交房租,这次可不能拖了。”
“额,下次一定?”
“还下次一定呢,信不信今晚我就让你搬出去?想要来租我房子的人可不少,个个出价都比你高……”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唉,算了,你说说你,没亲没故的,非要去攻读剑桥,这得多糟心啊?记得了啊,房租最多拖一周,再不能延期了。”
“谢谢……”
“低头干什么?这可不像你刚过来那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样子……对了,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又是剑桥的?”
“应该吧,挺好看的。”
一封华丽花纹装潢的信件递给了艾泽拉。
夜深人静之时,她坐在堆满书的桌前打开了它。
难以置信的惊慌目光中,灰色的潮水不住地从信件夹缝中涌出,转瞬间便淹没了她的认知。
“今天总会来的,艾泽拉,别这副想自杀的表情,同学一场我也不想我们之间如此难看。”
“相机给你,把劳拉带过来,‘大潮’从此与你无关,你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永别了。”
潮水转瞬间褪回信件中,留下一桌被打湿了的书籍。
“卢卡斯!!我测你……”
“艾泽拉!大晚上嚎什么嚎!再叫滚出去!”
“抱歉……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了。”
……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你就没想过向神秘署求助吗?”南希不解道。
“哪有这么容易,要是能求助能叫胁迫吗?那封信根本跟定时炸弹没有区别!只要有违背他的半点意图,我就会被灰潮同化溶解!”
“灰潮究竟是什么?”
“你可以把它当作特殊的集体潜意识海。”
查尔斯并非好意地解释道。
“它是诅咒,它是苦难的化身,它是庞杂的负面情绪,它是对人世一切的恶念,它是圣安东尼寄宿学校已经逝去的所有人。”
“它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溶解我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
话音落下,房间中氛围沉重得像打上蜡。
罗伯特肃穆地摘下奔尼帽。
“我谨代神秘署向你们以表歉意。”
“不必告歉,罗伯特探长。”查尔斯平静的语气参杂些许悲怆的碎片。
“事情已经过去,对死人说再多也没有用。而活着的,都算是‘罗兹莫科’救出去的,什么都与如今的神秘署无关了。”
“你口中‘罗兹莫科’是怎么回事?”
“您不知道吗?以前是个‘罗兹莫科’的探员救我们出去的。”
“那时候罗兹莫科刚分解不久,你说的那名探员应该早在分解时就退出苏格兰场了。”
查尔斯沉默地抚了抚玻璃笔。
“那名探员叫什么?”探长郑重询问道。
“他没说,他说只需要记住‘罗兹莫科’就行了。”
“……他是位真正的探员。”
南希置于如此沉重的氛围中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审问继续下去。
“艾泽拉小姐,为什么犯人要以劳拉为目标?”
“贝蒂家族是‘神秘学家遗孤法案’的支持者与资助方,为了圣安东尼寄宿学校那个坟场的建设,他们可出了不少力呢~”
“你没有出于个人原因向劳拉小姐复仇的意图吗?”
“你是让我没事找事吗?事情又不是她干的我找她麻烦干什么?嫌生活过得不够惨还得来多作几次才肯罢休?”
艾泽拉说到此处一阵鄙夷。
“不过论私心还是有一些,虽说劳拉人品确实不错,平时还帮助了我很多,本不应该遇上这种事……”
“但要是你自己过得惨不忍睹,旁边有个住着大house的同学,钱像大风刮过来一样,几十英镑的钢琴说冲就冲,时间一直有,组起乐队说邦就开始邦邦,还天天还苦大仇深样的说什么经济不独立,念叨着不靠家族要靠自己支楞起来,同学聚会上所有人都感动得替她的勇敢反抗鼓掌,换谁谁受得了啊?!”
南希嘴角抽了抽,认同般地点点头。
“既然你是被迫的,那索尼娅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成为你的共犯的?”
“她是被我胁迫的。”
“骗谁呢?她都像只老母鸡护鸡崽子那样护着你了。”
“你能换个比喻么?算了,总之她什么也不知道。”
艾泽拉恳切地抬起头对着罗伯特:
“希望探长您不要把她掺合进来,一切的后果由我独自承担。”
“可以,反正这次案件最后会被定性为‘神秘学家案件’。”
“等下,探长!”南希大义凛然地挡在他身前。
“这事不能完!如果这都能视而不见,从此往后人人都可以无所顾虑地当共犯吗?像劳拉那样的受害者谁来替他们申冤?!”
“南希,我要你给我仔仔细细听好了,仔细到你忘不掉——”
罗伯特一字一句地咀嚼道。
“从此往后你也要明白——不是所有案子都能拿到法庭上去光明正大地审的,特别是这种牵扯到神秘学家的案子!你要知道,兹事关系的可不是一两个政治家的利益,更是近百座神秘学家的坟墓,谁来替他们的死活买单?我们能做到的就是把这些事的影响降到最低,除此之外,半点不要干涉。这都是工作。”
“那也不能……”南希语塞,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我出去吹吹风。”
她艰难地吐出半句话,走出房间,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查尔斯呆在原地,一道身影似乎与她的背影重叠起来。
还真是天真啊……
太天真了啊……
阿丽兹……
“原来的罗兹莫科会怎么做?”
罗伯特凝望着窗外的阴云,不留情面地脱口而出:
“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