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击粉碎』/『轰击震荡』
两个阔别已久的“旧友”,重逢之刻便默契到掏出术杖相互对轰。
猩红与亮红的神秘术波动,交错抵消于房间半空中央的某一点,电焊般滋滋冒出黄色的电火花。
“你是不是还漏了一个人——”
南希后着提笔,一道金灿的辉光直奔卢卡斯面门。
『寸崩』
然而,他脚下的灰潮就像有自主意识般,主动迅速地凝成屏障,辉光毫无波澜地消抹于其中。
“别来掺合!快走!”查尔斯厉声唤道。
“你当我是拖油瓶吗?我们就在这里解决他。”
南希丝毫不为试探性的攻击被挡下而气馁,笔尖对准敌人,再度闪耀起纯白——
『芒光』
熄其目视,为首。
强烈的纯白光线刺入卢卡斯的眼帘,他不由眯起双眼。
查尔斯抓住片刻的机会,亮红之光一寸寸推进。
光芒褪去后,南希篡于手中的第二道咒文早已蓄势待发,玻璃笔熟稔地在指间旋转一周——
『喧哗』
扰其耳闻,为次。
卢卡斯的面色愈发难看起来,无形的不规则噪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意想不到的是,南希的干扰还在继续,她用力压笔一沉——
『地震』
动其下盘,为末。
地面涌起波浪的弧度,蛄蛹着蔓延到灰潮之下,卢卡斯再也难以维持住神秘术的输出,勉勉强强地操控住术杖调离对波的方向,前方堆积的震荡术当即轰隆隆地爆炸在灰潮表面。
“不行,这女的太烦人了。”
他狼狈地后撤几步。
这个不知名的女性神秘学家完美规避了灰潮的防御,全方位无死角地干扰着他的行动,其效用显著到同直接吃一枚缴械咒相差无几。
“大潮,吞没她。”
满溢的灰潮有目的性地朝南希扑面而来。
“当我不存在?”
查尔斯一挥玻璃笔,漆黑的流形转作移动高墙,硬生生将半途凝成的灰浪抵了回去。
“做得好。”
南希正流畅地于半空中撰写着古老的象形文字,玻璃笔灵巧地挥毫而下,镶边的墨迹四处泼洒,拍出厚重到溢墨的两道楷文汉字。
“这样就结束了!”
『千均』
卢卡斯才稳住身形,一发直径半米的无声墨黑炮弹,势如破竹地层层脱水,越过灰潮的阻拦朝他撞来。
正面抵挡绝对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仓促地唤回大潮,口中喊出一个名字:
“收件人(Recipient)!”
……
〖其二.绞刑致死〗
“迷途的羔羊,你若期望耶和华对你有所仁慈,必先信仰祂。”
“但你们不仅不信仰祂,甚至胆敢质疑祂的神威!”
“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面前的白胡子神父伸出食指,朝天一指。
“天堂?”
他的食指倒了过来,朝地一指。
“或是地狱。”
一处简易的宗教法庭。
白色法庭的圆心正中,凯恩与小查尔斯两人被捆在木椅上。
没有原告,只有杀鸡儆猴的被告、与高高在上的审判。
四周呈阶梯发布的观众席上,满是沉默的孩童,沉默到呼吸都小心翼翼,沉默到表面都麻木不仁。
每当凯恩试图看清那些面孔,他们的面颊上却蒙上一层黑色的阴影,愈发模糊。
宗教裁判所?多么抽象的比喻啊:产生于一种阻止不公正死刑的尝试,挽救无数生命。而今又在大众的虚妄看法中成为现实——屠戮异端的代名词。
他再次看向一旁的少年,少年的灰蓝瞳孔依旧漠然,漠然到了随时都会发出嗤笑的地步。
“那我是谁?”
凯恩意识到自己正通过另一个当事人的视角亲历这一切。
“阐明你们的罪行,对上帝保持诚实。”审判席上的神父很享受这种权威,敲敲法槌开口发言——
因为他就是那个上帝。
“我们无罪!”
凯恩代表的男孩抑制着怒火发言道。
“呵,人人生下来就都是有罪的,你凭什么称无罪?”
“查尔斯昨天根本没有去教堂,他怎么可能打碎教堂的耶稣像?”
“是吗?”神父眉头一挑。
“忏悔室已经有四个虔诚的信徒告发了你们的罪行。”
他指了一圈沉默的观众,几个身影悄然低下了头。
“而查尔斯,你!甚至胆敢肆无忌惮地质疑上帝的权柄!”
大棒与甜枣,熟悉到简陋的话术,他是牧羊人。
“哈里,念在你心系同伴的份上,‘诚实’地说出一切,我们暂且不追究你包庇的罪行。”
是的,诚实。说出来吧,人们愿意相信的“诚实”。
面对神父不怒自威的惺惺作态,凯恩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视角所处的身份——
哈里,我现在是哈里?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随着少年开口抗辩道:
“查尔斯虽然是说过一些话,但那也不是他的问题,因为《圣经》上本来就是这么写的。”
“怎么写的?”
哈里欲要发言,查尔斯探手扯住他的衣袖,朝他摇摇头:
“死亡完全是我们的自由,与上帝无关。”
凯恩明白他的意思——不要再替他说话了。
但怎么能这么轻易认下不属于自己罪呢?!
“不!你是对的,查尔斯!为什么要让他们来质疑你?你比他们强,你愿意思考,你愿意质疑,你愿意执着于真理与良知,就像我爸那样——所以我才和你成了朋友!”
哈里不再胆怯,堂堂正正地挺直了胸膛,他不是在被告席,他是圆心焦点万众瞩目的演说家。
“你们奉为至宝的《圣经》,实则不合逻辑、漏洞百出!”
“想想看:神在第一天创造了光,觉得光是好的,分了白天和黑夜。”
“可是到了第四天,祂才创造太阳,那么在太阳创造之前,白天和黑夜是怎么分的?”
“想想看:上帝只创造了亚当,夏娃是亚当的肋骨生出来的,两人结合生下了该隐。”
“该隐又有后代,那么该隐的妻子又是哪来的?”
羊群开始窃窃私语。
“肃静!”
“想想看:处女怎么能生子?麻瓜怎么能和蛇说话?神秘学家都做不到死而复生,麻瓜又怎么……”
“肃静!!!”
法槌咚咚咚重重地连敲三下。
神父的眼神阴沉下来,面若寒霜。
“凭借你们两个尚未成年的脑瓜子就胆敢怀疑千百年来上帝散播到世间的福音?!”
“愚钝!”木锤再度落下,掷地有声。
“我想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对上帝毫无敬畏之心的灵魂,岂可苛求他们的诚实?”
“查尔斯,毁坏耶稣圣像,处于绞刑!”
“哈里,散播邪说,罚以禁闭一月,撰写《圣经》百遍!”
“——终庭!”
自身难保的羔羊们骚动着,却没人提出半点异议。
棕发少年坐在最前排,他聪明地选择隐忍,不引人注意地掏出了一角麻衣口袋中的实木术杖。
茫茫间,观众席上立起一个单薄到有些凄凉的身影。
“请等等,我有异议!神父!”
“哦,阿丽兹。你是神学成绩优异的学生,你洗涤神秘学家污秽血统的决心我们有目共睹,你稚嫩的眼睛不可被恶魔蒙蔽。”
“不是这样……”她浑身紧张地颤抖,却依旧坚持言说。
“查尔斯和哈里……他们的言语过于鲁莽和愚昧,但对于每个迷途的羔羊,我们都应该遵从耶稣的旨意,不遗余力地救赎他们,不是吗?”
合乎经义的发言。
“你的话不错,但同样,罪过必清偿代价。”
“可是……查尔斯他昨天一整天都在后院的草地上。”
“谁能证明?”
“哈里和他在一起……”
“那不就是了?无用的辩解。”
阿丽兹的语气逐渐焦急:
“不对!我真的知道,他们是无辜的……我看见了是谁摔坏了神像。”
“哦?”
她神色慌乱,支支吾吾道:
“是……是……耶稣它自己掉的!”
出乎意料,没有哄堂大笑,法庭安安静静,气氛凝固成围墙,只有沉默,沉默是对权威最本质的臣服。
“那可真是,呵呵……阿丽兹,你最近的神学成绩算作零分,回去重修。”
——凯恩,你也选择沉默吗?
我……
他的心声与哈里同步般地共鸣,似是回答那个从虚无中抛出的疑问:
名为不公的枷锁扼住我们的咽喉。
羊群献祭头羊偏安一隅。
他们高高在上,他们举起傲慢的权杖,权杖顶在我们头上。
我可以选择沉默。
若人生而高贵,而现今为何低至尘埃?
我怎能不恐惧?我怎能不害怕?
我的手在发颤。
我的脚在抖动。
我的心在退缩。
即便如此——
我宁可踏上正义的末途,我宁可拼死护住那微不足道的尊严!
我要把教堂烧成灰!
……
“闭嘴!耶稣的破像是我摔的!”
少年的一声怒吼击碎了整座法庭。
“要说信仰!我从来没信仰过你们那该死的上帝半点!”
“我爸在二战上牺牲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无数人用鲜血浸染战场,来博取正义与自由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信你们的上帝!信你们的耶稣!那个小胡子才不会管这些!没有像我爸一样的那些人,你们早他妈成了枪下亡魂!”
“是你们的上帝派天兵保护了大家吗?!是你们的信口雌黄拯救了世人吗?!看看你们的梵蒂冈在哪!看看你们的现在的嘴脸是什么?!”
“你们……真他妈可笑!”
余烬散去,哈里向查尔斯道了晚安,他的崇高反抗,依旧于在场的每个人心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