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感消失、色彩消逝、温度流失。
意识在上升,朝着危险、无序的末路发展而去。
理智……凯恩你要理智!
理智?!你让我拿什么理智!
“我们”很痛。
痛,全身都痛!
本来我现在应该在跟艾特琳娜炉前夜谈来着!
能躺着为什么要加班?!
讨厌加班!
不要加班不要加班不要加班不要加班不要加班班!
宰了他!!
————
呃啊……等等,现在不是讨论加班问题的时候。
队友呢,队友呢救一下啊!
不对,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为什么在这里?
……
对,我是来帮查尔斯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南希……对,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锚点』发挥了一定的作用,明晰感再次回归身躯,朦胧灰雾从眼前散去。
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
再度睁眼,凯恩只觉大梦初醒,刚才的妄念一道道退潮般从脑海中抖落而下。
与令人龇牙咧嘴的痛感重逢,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冷静、理性,是优秀神秘学家必备的品格。
“分析状况,我状态奇差无比,而收件人看上去绰绰有余的样子。”
“依据人体构造,脊椎一断不死也得半身不遂。而刚才他不仅窒息而亡,又用脸接了我一拳,现在从脸上掉了个照片就完美解决了?”
“这是神秘术?什么原理?完全无法理解。”
“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有不少马甲,该怎样说好呢?不愧是厚脸皮吗……”
1.收件人脸上的照片可以替他挡住致命性的攻击。
2.他是个厚脸皮。
3.凯恩开始变得讨厌加班。
以上。
“探员,实力不错,新进厂的?叫什么名字?”
收件人望着凯恩逐渐由失去神采的抽搐稳定到规律的深呼吸,看来自己能力的展现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小冲击。
“询问别人之前不该先自我介绍一番吗?”
“收件人,你可以这样叫我,名字于我无关紧要,比如我现在代表的身份是‘泰勒·拉拜’。”
“你指的是你这张脸的名字?”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把它们当作我的私人作品。”
……你这兴趣有些猎奇啊。
“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大部分人都是‘自愿’的,我也没残忍到把人的脸皮剥下来做装点,这些只是照片而已。”
“我叫凯恩。”
“太宽泛了,我要的是你的全名。”
“凯恩.卡特。”
收件人自有独到的测谎方式,听闻后他沉吟半晌,仿佛是赞叹凯恩的诚实,或者是没想到竟然是个愣头青,毕竟神秘学家的姓氏是比较重要、不方便透露的信息。
某人:你爱找找瞎找去呗,反正姓氏是我随便点的。
“诚实是相互信任的前提,有一点我很好奇,你是采用什么方法定位我位置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凯恩不可能像个傻乎乎的二五仔把如此重要的信息透露给敌人。
“看来这对你也是比较珍贵的情报,这样吧,我问一个问题,你回答一个,我就把一张照片还给你,这个提议怎么样?”
什么意思,他是故意来钓我鱼吗?
“好吧,看来你不肯轻易相信我,有句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为表诚意——”
他从双排扣长礼服内衬口袋中摸出一个白色信封,当着凯恩的面拆开了它。
“《乔治·戈申》,卢卡斯自己拍的,闪光没打全,脸部有些模糊,那种恐惧的感觉也没能从肢体动作中体现出来,第一次只想着完成任务,对待作品的态度过于敷衍,亏他还干了几年记者。”
他带着朝看客介绍作品集的悠扬语气说完,便划清界限般随意地夹着照片甩到凯恩脚下。
“自己看,灵感过高的孩子,你看得出来。”
凯恩警惕地捡起照片,透明的光圈浮于其表,他切实地感受到了照片中传递出的恐惧。
“……是真的。”
“那按照约定,是不是该你为我解惑了?”
呵呵,看上去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呢。
他不情不愿地将南希的罗盘展现在收件人眼中。
“上面的指针会一直指着你。”
“原理呢?我想应该跟占卜术无关。”
“知识付费是常识,这算另外的价钱。”
“……有趣,但你的观点不错。”
收件人微笑着点点头,接着他从信封中抽出第二张:
“《汉斯·诺德拜》,算我率先垂范拍的,镜头语音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当事人的恐惧心理,但美中不足的是其人本就品性猥劣,**猥亵算是家常便饭,取得这般作品简直让人难以有半点成就感。”
他嫌弃地丢烟头般将其扔至对侧,灼灼的目光等候着凯恩的回答。
“神秘学磁场,通过毛发等物作为媒介,便能指向人体周身。”
“原来如此,是个研究的好方向。”
见存在沟通的可能,凯恩也选择尝试从神秘莫测的收件人口中套点话出来。
“你们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拍几名大学生?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嗯,这个问题算是问到我份内之事上了,我也算帮人跑腿作戏,但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出卖的,你想知道答案,就必须要衡量相应的价值,那群神神叨叨天天打哑谜的守秘人都是这个说法。”
收件人敛起信封。
“我们也没必要这般撕破脸皮,利益上的事情都是可以用砝码交换的,这也是本人的职业操守。”
“所以在你看来你手上的……信封里的照片,那些鲜活的生命……都是可以做交易的?”
“正是。但显然,他们已经没什么剩余价值了,所以我除此之外我更希望满足我一些的业余爱好。”
“……我知晓了你的逻辑,那么我该以什么作为代价,换取你手上的照片?”
收件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迅速站在同他一条脑回路的凯恩。
“我喜欢聪明的顾客,这样吧,我给你开个价——”
“你,正脸照,换一张。”
收件人从信封中摸出最后两张照片。
“《南希.兰加特》,或是《劳拉贝蒂》?三秒钟给你选择,毕竟我有预感那边的战斗快结束了,我可担负不起侦缉科探长的怒火。”
“三、二……”
“南希!我要南希的那张!”
“明智的选择,毕竟神秘学家的血更加高贵。”
话不多说,收件人大方地裹进信封一并丢给凯恩,区别对待十分明显。
“不要躲闪,你后面没有墙壁,不会被塞进照片,最多会留个底。”
『咔嚓』
忍受着闪光灯的刺眼,凯恩立足原地,忐忑地老老实实被拍了一张。
重要的是没有危机预感,他揉揉脸颊,身上似乎也没缺少什么。
“我该走了。”
“给我站住!我还要劳拉的那张!”
收件人好笑地耸耸肩。
“这是张劣质的作品,拍摄者在拍摄它的时候,手已经抖成了帕金森的样子,变焦、采光、手法皆是一塌糊涂,作为收藏品而言毫无价值。”
“所以……”
他熟练地掏出一个黑色的小方块,翻开机盖。
凯恩一时尚未认出那是何物,思琢的疑虑占据了片刻的行动。
它叫——
打火机!
金属底座对着照片中心,冷血动物丧失怜悯,大拇指轻巧对砂轮划下。
照片一角被冒出的火焰吞没,眨眼间,火焰便蔓延至整张照片。
凯恩呆住了,一张照片变成一团焦炭的时间竟是如此迅速,一个有着大好前程的青春生命在他眼前轻易逝去。
收件人还想从他的脸上截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人的情绪外放是生动的、是最能体现艺术价值的一类作品。
但他失望了,面前之人脸上仅仅浮现半秒的怅然若失,取而代之的是彻头彻尾的漠然。
一名探员用着听不出半点情绪的语气开口道:
“你说……凡事都必有代价。”
“正是,我没时间再跟你耗了。”
他欲转身离去,眼角余光不自觉地瞥向凯恩左肩的枪伤之处,仿佛二者间的交汇是命中注定般。
灰色竖瞳,一只灰色竖瞳突兀地从左肩伤口洞中睁开!
它?还是祂?正在盯着自己!
嘶……呼……
收件人如坠冰窟,月光肉眼可见地缩回云层,知感胆怯地退化,黑暗与宁静顷刻间蒙蔽了灵魂的方向。
他动不了。
凯恩右手伸向位于左裤的挂带,一把银光铮亮、镶嵌着金银相间繁复花纹的古式手铳亮了出来。
“Consequences!”
眼睁睁地看着,那黑洞般扭旋的大管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额头,面前之人大拇指拉响击锤,嘴型稍动,无声默念出一个拉丁文单词:
『Dies Saturn』(安息日)
嘭!
射出的不是一枚子弹——
而是一名高帽子、黑色的晚礼服、佩带单眼镜片的绅士。
他正持着拐杖正步,为收取代价款款而来。
噔,噔,噔。
他的面容漆黑,他一步步向你靠近,你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走到你面前,他漆黑的模糊五官靠近你,你只感到恐惧与冰冷。恐惧得魂不附体,冰冷得身处寒渊。
你似乎闻到紫罗兰花的香气,它诱惑着你,诉说着安眠的宁静与美好:
不如沉沉睡去,不要醒来。
而那浑浊的声音轻轻在你耳旁如是说:
“今天是太阳日(星期日),你很幸运。早一天,你就得去跟我后院里的墓碑们作伴了。”
接着,他腿悄悄踢起拐杖,双手执杖平推,活生生插进收件人的额头。
他歪头,无瞳纯黑的眼眶贴着收件人的惊恐万分的眼球,拐杖被他狠狠一扭,愈发没入灵魂的摇篮。
“这是迟来一天的『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