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做了个梦。
梦里有雪中的花园,天上的游鱼与飞鸟,美人鱼朝我调笑,有豚鼠在瞌睡,有茶杯自己沏好一杯热茶......
“请品尝!”
那兔子大声说道,三瓣嘴一抖一抖,热气升腾,我不知道那是因为温度太低还是温度太高。
我便接过热茶,想要品尝,可那茶杯实在古怪,我怎样也抓不住它。每每握住,它又总是从我的手下面溜掉。
“这样是不行的。”
那兔子看了我好一会,一身礼服都随着眉头变得皱巴巴的。
“你会变得不幸......你应该这样!这样,用手指掐起茶柄......然后才不会把它打翻到你的裙子上!”
它的动作流利,但当我学着去掐杯柄时,它又不停地动了起来,在空中飞舞,甚至几次撞到槲寄生上。
“快回来!”
我有些气愤了,它不过是个茶杯,却能飞来飞去!
扑手去抓,却被裙子绊了一下,随机天旋地转,仿佛有人把地毯抽去一般,在我晕过去之前,我看见那茶杯在红房檐下跳舞。
然后茫茫大雪飘落,一切都消失了,在感受到脸上的冰冷后,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两个错误。
第一个错误是我并不在梦中,金红相间的列车正在在雪路上行驶,没有铁轨,没有护栏,这奇妙的火车就这样运行在无边的平原上,车头喷着悠悠的白烟。
白原一望无际,我们早已冲出树林的围堵,来到了我们所知的彼岸。
远处的天边仍在撒着白花,金色的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从朦胧到炽烈,将这白色的雪国拢上金色的纱,团团围起,又产生了最梦幻的烟霞。
我和路西法走错路了,所以找公司挽回了一些...小小的错误,比如几百公里的误差......这也意味着我们浪费了过年前的几周时间去看了一趟大海——而我们的目的地明明是一片大平原。
而第二个错误则是......
“我不该去抓茶杯的,我应该让兔子递给我!”
忍不住不去思考自己的愚蠢,以至于崩溃出声——这又是一个错误。
懊恼、怨怼、羞恼。直到我注意到旅行小桌上摊开的笔记和一旁的“台灯”。
“嗯,早上......不好?”
台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如果她真的有“腰”这种结构的话。
“你看起来真的很沮丧,孩子。学会区分想象与现实会更有利于你的工作,如何?我可以替你申请暂休,相信我,这绝对不会困难——特别是在你第三次拿到最佳引导奖之后。他们绝不会介意一次...他们那些懒虫怎么说?小小的娱乐?磨刀不误砍柴工?”
苍老而慈祥的声音让我想起了我的奶奶,她以前似乎也是有这样说话的习惯,老年人似乎总会有这样的小特点。当然,这绝不会令人感到厌烦,但无论如何,当在你因做梦而生气的样子被人看到时,都难以想象会有人不感到尴尬——尤其是当这个见证者还是一位概念上的老年人时,这种尴尬的情绪还会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羞愧而替换。这会令人感到更难过。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而让老人担忧,这绝不是一个好故事,理应尽快解释。
“我很好,奇玛奶奶,只是梦见了一些...我只是还没反应过来。”
“梦啊......奇妙而多变的东西,有时即使是噩梦也会有很有趣......你可以在那里放纵被白白流逝的时间、奇思妙想......哦,不对。也许睡觉会比熬夜写报道好一点。那些年纪轻轻的专员就像是慌里慌张的小猫一样,什么也干不好,还要麻烦你帮忙批改。”
老年人的另一个习惯似乎就是喜欢长篇大论。这也并非不好,因为阅历所积累下的经验是值得倾听的,那些宝贵的经验难以描述,但的确存在。可惜时间不多,人们总要在故事的一半离开,然后再也不回。
“确实...不过其实也不算大事啦。这次主要是我的问题,耽搁了行程,要麻烦一下公司...顺手处理一下档案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毕竟是我负责的组员嘛。”
“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软了。雪花犹能割破手心,你却缺失了尖锐的一面......好事?坏事?我也不知道,但生活中也不总是那样令人顺心。利器有时会比圆滑起到更大的作用。”
“嗯......我努力吧......对了,路西法去哪里了?我好像一上车就没有看见过了,我有点担心她。”
“......可能是还在办公室吧,你要准备走了吗?我可以去叫她。”
“可以提前下...但附近的雪很大,我想准备一下......还是麻烦奇玛奶奶了,不过不用着急。”
“没事,我去叫她......你也不用急。”
台灯悠悠地旋转了几圈,消失了,与之消失的是房间中温柔的暖光和我的倦意。包厢中仍然围着窗帘,此刻一片昏暗,而这昏暗足以让人释放天性。沉思,或者欢愉片刻,一个人总是快乐的,那意味着精神上的卸防和对自我的感知。人们在社交中总是在不断地关注世界,关注他人,关注命运乃至于无穷的未来。而在一个人时却只需要关注自己关注现在,这很难说到底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退步。但若只是考虑到舒适的话,那我真不希望有人会在我一个人独处时打扰。
奇玛奶奶是能听懂我话的意思的,她不会将路西法马上叫来,我现在拥有短暂的私人空间——在精神世界之外。
将自己半躺在沙发的软垫上,从行李箱中拿出皮本,我怀着莫大的愉悦心情开始处理自己已逝的过去。
审视?或者批判?
说起来,我的日记也不似其他日记一般私密,它公式化,它无趣,它充满了官方的论调——但无疑,能有一个表达自己的感情的机会是弥足珍贵的。路西法虽然知晓我的这一特点,但作为我的长使,她不会向外传;奇玛奶奶则不认为这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像其他人一般认为这是我特殊化的表现——在公司内高度保密的环境下工作,人们总会产生一些怪异的迹象,这些都是正常且被允许,理解的。但对我而言日记则绝非仅仅如此,对我而言,日记,更像是一个“锚点”,能将我稳固在现实的“锚”。
于是,在这凄冷之地,飘雪之日,我以我之记忆作笔,在我的时间内刻下又一次被世界遗忘的往事。
“那天是来到雪国的第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