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地时是有声音的。
不同于雨水落下时的空灵优柔,雪花从天空落至地面时是厚重的,渺渺的。
下雨时是宁静的,下雪则是安静的。
宁静来自内心,安静来自世界。
雪花舞于高天,带来世界的安静。
狂流坠于苍茫,激发心中的宁静。
雪花落地,那声音干涩沉重,细听却又藏一丝悠扬。那自然是生命的渺。
无数黯涩的摩擦在大地上积起,荒原落雪,大地也掩起最后一点青黄。
这就是雪国了。
荒凉,干涩,冷硬,一成不变的雪国。
不似任何闲情雅志之诗人的幻想,这里在冬天就是一个凝固的世界,雪被下或许藏着勃勃生机,但在那一切来临之前,时间在这里就是凝固的,没有任何人愿意涉足,更不会有任何人心甘情愿住在这里。
——不,或许有。但那绝对不是我。
积雪无情地入侵我的靴子,袜子冰冷湿滑的触感简直就是地狱。
“我觉着你应该再给我一团心焱。”
“你今天已经吃够三次了,而距离太阳落山还有超过半个小时。如果你不担心被阳火烧到第二天经期失调,那就来吧。”
“我的脚认为你应该给我一团心焱。”
“给...你敢吃吗?”
一团火焰浮现,我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算了吧,肚子最重要。”
“切......你应该思考一下为什么你会认为你的肚子比脑子重要。”
火焰随同一抹灼意被收回,我终究还是没敢干第二次混事。
无论是人还是鸟和火的相性都不好,可以理解。
前路的雪薄了一些,扫雪杆的阻力小了很多。一直向前走,再过不到两百米,我终于走出了这片雪泥潭。
回首,一片苍茫。
渡过大河后,我和路西法又向北前进,但无论是连绵的群山还是荒无人烟的低沼都在提醒我们走错路了,便只好继续向东走,计划从距离上补偿一下我们浪费的时间。
此刻已是进入雪国的第十七天。而除去先前的意外收获外,我们仅仅是例行勘察了几项存在于年度清单上的文例,其他,一无所获。
向东走,兴许能有一些......至少我觉着会有能写在报告上的收获。
“再向前面走,是海。”
我就知道,我们还是走错路了。
“但是对面有扶桑和金乌......你介意去抢别人辖区的收纳权吗?我记着对面是酒吞在管,老对头了。”
“你觉着我这种靴子里进了雪都要冻脚的人能打得过那种酒鬼?”
“你又不是没打过......”
“......”
长叹。
天地渺茫,竞容不下我。
“不去也行,东北方向有一座山,上面林间的裂谷是一个勘察点。”
“就去这个了。”
就算找不到额外收获,也要把本职工作干好。作为一次寻旅,这次带工出游也实在艰难。
天色渐暗。
在雪地上扫出一片净土,铺营支架,点起篝火,和上在上座城市购下的大饼与茶水,再拿出要审批的案宗边吃边看作为打发无聊的素材,这就是每天饭前饭后的必修科目。
“为什么青丘和涂山吵架要跑到泰山?上访吗这是?”
“不是,为什么吸血鬼和食尸鬼要跑到我的辖区来搞事?那群坐着吃饭的不管管?”
“茶水好了。”
这是路西法的安抚,她总是在我的生活中兼充保姆的身份。
“不是你看看!他们一个个没有导航吗?怎么还有从西南的雪山跑到泰山来的?”
饭前的愤怒也是家常便饭。
摇动的火光不会说谎,但仿佛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明白要宠着我,所以他们也愿意在不断流逝的自顾不暇中关照我。
饭后,潦草的收拾垃圾与篝火,只要确保不被关注到就是大善。雪地上的帐篷在没有风雪的日子里还是充满温暖的,足够大的一室一厅只要不乱使一器,那么无论是洗漱还是就寝都可以满足。
原野上的夜晚我已早早习惯,那是白夜也无法阻止的安眠。
一夜好梦。
第二天醒来,太阳才透出一点微薄的晨光,冷硬的空气还未化开,倒是让人清醒了不少。处理了营地上的垃圾和支架,用术式狠狠扎紧腿脚再上路,太阳已是在浓雾中探出了全部的面庞。
过了夜,雪地上也硬实了一些,不太容易陷进去了。顺着逐渐起伏的地势,路西法盘在我的簪上让我不至于寒冷,我们继续向东北走去。
雪国,冰雪的世界。无论是任何地形,都会在冬火季覆上烟纱,包括但不限于沙滩,石原,森林和山岭。
海岸线已经被冻住了,冻海绵延到地平线,从岸上看去只有一条白线。海边常能嗅到的海腥味在这个季节也被过滤了,能感受到的,只有鼻子因为吸入冷气而导致的剧烈颤抖。
海边有冰沙,但我试图踢的时候又被路西法说教了,只好绕过海岸继续赶路。
海岸线很长,却能从这边看到远处的群山。看着近,但直到下午我们才走到山脚下。那时太阳已经过了日中,又倾斜几度,想要爬上去实在有些艰难。
“......说起来,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吃饭呢?”
吃午饭时,我和路西法有在聊天,坐在松树下,不至于随着雪坡滑至山脚。
“吃与不吃只是选择,但既然能享受那为什么要当老道士呢?”
这个问题倒是新奇,路西法很喜欢观察我的一些行为,并提出问题,但出于观念的差别,我和她总会在一些小问题上产生分歧。
“毕竟吃饭很麻烦,并且很低效率......不过如果是享受的话倒也能解释过去了......你在追求人的生活?”
......她还总是会通过小问题来衍生出一些更大的问题。
“我本身就是人...那我喜欢吃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你不承认精卫?”
“......我承认我是精卫,但精卫不也是人吗。”
“懂了,一只懂得享受的鸟。”
“虽然没错,但果然还是很失礼欸......”
午饭就这样在一段没有下文的对话中草草结束了,因为一阵狂风卷动了乌云,阴沉的天空和飘落的雪花预示着这又不是一次简单的小雪,我们要快点进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