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金陵城内，过了宵禁时辰后能在夜里活动的除我们兵马司当差的巡夜捕快外还有北镇抚司的锦衣卫。
他们往往是在替皇帝监视百官的，但既然出了命案自然也得要管，尤其是当下这牵扯到朝廷官员的案子……
我这警报才敲响了两轮便得到了响应。
只听得砖瓦被踩踏之音从四面八方由远及近，闻声而来之人个个都是轻功好手，他们身轻如燕，灵巧且有力着在屋檐、院墙间低空‘飞掠’。
我闭上眼仔细辨听脚步。来者共是七人，且腰间都挂了刀。下一秒，他们就衣袍猎猎作响着从高墙跃下，整齐有序地将我前后围了两圈。内圈有三外圈站四，阵型就如是一张双层的渔网。
他们目光锐利如枪似剑！个个都是习武之人，身上全都透着一股子杀伐果决的阴狠戾气！
乌纱帽、黑锦服、马蜂腰、螳螂腿。腕套铁护臂，腰悬单失弩，横挂雁翎刀。神情冷峻如铁面，眼目似剑射寒光。
锦衣卫，果真都是百里挑一的武功高手！光这一个照面我便有了自知之明，这七人之中无论挑谁出来，身法武功恐怕都不会逊色于我。
更难得的是，这群高手之间配合默契、训练有素，只临时展开的包围圈竟便叫人无漏可钻，这是浪迹江湖之人所不能及的。这也便是朝廷正规组织和江湖高手之间的区别！
围住我的这七人之中有一人明显与其余人不同，华丽的金线绣花编织出了一个龙头鱼尾的花纹，不怒自威着跃然于他的衣上！
黑锦的飞鱼服，这证明他至少也得是个小旗官，能管十余位锦衣卫。如此看来，此人便是这群人的领头了。
我不敢怠慢忙将头低下，冲那人拱手做礼。恭恭敬敬着就道明身份：“东城兵马司巡夜捕快，冷凝川。参见旗官大人。”
当时，我将姿态摆的很低，大气也不敢喘，因为那可是锦衣卫，活阎王！说把人拉进诏狱里去就可以把人拉进诏狱里去！
永乐年间，权利空前崛起的北镇扶司，光只需‘怀疑’便可自行将人逮捕！压根无需大理寺的批文，也无需向任何人的示意！而且，北司办案，若有人敢妨碍或者敢拘捕，那就罪同谋反！依律可斩！
那人别有深意着多看了我两眼，道：“冷凝川？你与南镇抚使冷大人是何关系？”
我暗自皱眉。这人怎么就断定我和南司的冷大人有关系？但仔细一想便又觉着合情合理。因为冷姓可不多见，在这金陵城里能叫的上名号的恐怕也就冷严山，冷老爷一人尔。
我不敢掩瞒，直接便道：“回大人的话。您所言之人，正巧是我家父…”
闻言，那旗官明显恭敬了少许，他不再多问我话，只是又打量了我几眼便挥手示意我退去。
从‘活阎王’们的包围圈里平安身退后，我走向那昏迷的李二狗。皱了皱眉，心有不爽便小声抱怨：“这没用的二狗子，真是是啥也指望不上你。喂，起来了！”
说完我便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两下，想要将他弄醒。可李二狗却睡的和头死猪一样，怎么也叫不醒。我伸手去掐他的人中，他却打起了如闷雷般的呼噜。我由衷感叹呀，这货的睡眠质量那当真是了得！
我倒是想就这样将李二狗拖回衙门里去，可他本算瘦削的体格睡着后却沉得似有千斤之重，真要把他拖回来衙门里去，那非得把我累死不可！
我扬起手“啪”就响亮地扇了李二狗一耳光！见还不奇效便左右脸互换着轮流扇，我就一直折腾他，手头里使的劲也一次比一次重，直到那货惊呼一声，嚷嚷着叫我别打了，我才停手。
那李二狗摸了摸自个儿的脸，瞪大眼睛，后怕着就问我：“凝川…你怎么也下来了？对了，刚才在阎王爷面前怎么没看见你？”
我见他依然有些神志不清于是扬起手来便想让他更清醒一些。那李二狗一瞧我又要扇他，便慌忙用手挡脸：“哎、哎！你别扇了，你再打我就真翻脸了！”
我问他：“脸疼不疼呀？”
“疼…”李二狗这才后知后觉，他摸了摸自己被扇红了的脸，哈哈大笑着庆幸道：“没死、没死！哈哈哈！我还活着！”
我心中还有疑惑不解呀，于是忙问他：“李二狗，你之前到底看见啥了呀？被吓成那副德行？我喊你好几声你都不答应我。然后我一推你，你就瘫了，可把我也吓坏了！”
李二狗本还得意忘形呢，听我一问脸上立刻便阴晴不定着，他后怕道：“我…我看见了个飘在半空的青绿鬼火，之后是一对会发光的青色竖瞳大眼，还有…三条同样会发光的青色尾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是鬼，也许…”
回想到细节，李二狗将眉头皱起，他不确定道：“也许只是我看错了吧…”
这时，我身后冷不丁着便冒来这么一句话：“不，你没有看错。”
我闻声转头，只见先前那锦衣卫的小旗官就正站在身后。他手上抓着支细毛笔和一本小册子，此时此刻正横撇竖直的做着记录……
那小册的封面由黑金两色的锦凌包裹，中间留白的区域上所写的‘无常簿’三字在昏黄的烛火之下忽明忽暗。
锦衣卫小旗将笔锋轻轻点在无常簿上，行云流水着便又记下了一行。末了，他起身站直，语气平淡着冲李二狗和我道：“你所看见的那个东西是三尾狐妖，这已经不是它第一次作案了。先前还有过两起类似的案情，不过这次不同，这次的死者不再是什么小人物，而是朝廷五品官员。户部侍郎，马大人。”
说完，他又看向我，言辞简略着说：“前两次都未曾有过任何目击证人。你们见了妖狐后还能活着实属万幸。行了，早些回衙门里去吧，今晚就不必巡夜了。”
李二狗被这突如其来的锦衣卫吓得一愣，瞪大眼睛看清了那人的行头后才慌慌张张着起身行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