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衙门的路上,我和李二狗一直小声议论那旗官所言。
‘妖’这个字眼我和李二狗都不陌生,酒楼、茶楼里的说书人先生总会以这些妖魔鬼怪之谈为题讲述出一些离奇、骇人听闻的故事来……
常言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灵性。而灵性便是化妖的基本。鸡鸭狗猫与人相处久了,便也能听懂一些人言。这便是通灵性,是成精了的表现。
十年成精,百年化人,修行千年,渡过雷劫,即可登仙……
这些都是说书人惯用的那一套说辞。这大概率是被杜撰而出的。但也是我目前对‘妖’的唯一认知。
那锦衣卫小旗官的说辞令我心生怀疑。难不成,这世上当真有妖吗?李二狗所看到的那个真的就是所谓的妖?既然那是妖,为何又会叫我三言两语便吓得逃窜?难不成我易冰凝是什么大罗神仙投胎转世不成?
这不可能呀,无论是哪位算命先生给我算卦,都指着说我是个不祥之人,是个大灾星!
思来想去也难有答案。动脑子是极耗心神、非常容易消磨人耐心的事,而既然琢磨不透,我便索性暂不去思考。反正这事大概率也已于我无关,毕竟锦衣卫都已接手此案了……
天塌下来了得由高个子顶着。李二狗有句话说的非常有道理。在兵马司当差一年俸禄才几两碎银呀?费那劲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作甚?实在闲来无事,倒不如乘早回衙门里去看人摸鱼玩牌戏……
遮盖月光的黑云依然笼罩,我和李二狗两旁的门户经闭。晚风吹动一个破纸篓发出沙哑之音。万籁俱寂之时,又有渡鸦哇鸣——
我身旁的李二狗打了个寒颤,他本就看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后又遭那小旗官一吓,此刻就如同是惊弓之鸟,心灵脆弱的厉害,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难免要疑神疑鬼。
为图心安,李二狗将自己的灯笼又要了回去。他沐浴在烛火之光内,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将声音打颤道:“凝川…我觉着我们真得早些回衙门里去,今天晚上实在是太邪乎了…这街上可逗留不得。”
对此我倒并不反对,将头轻点便附和了下来。我们返回了兵马司在东城区所设立的衙门,这一路上平安无事,只有李二狗时不时一惊一乍的。
我向衙门里一众同样也是负责巡夜差事的弟兄们汇报了锦衣卫大人的调令。一听今晚可以有正当的理由躲在衙门里摸鱼了,顿时便人人叫好。
入夜后衙门里的气氛总是欢快的。
衙门里的御史大人、主簿,以及一众爱管闲事的文官们可不像我们这些苦当差的,他们不必守在衙门里过夜。
再加上巡夜的捕快本就没多少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久了就都是哥们,所以谁也不会揭发谁,就算是新来的没几天也会被本就不良的风气带歪。
有三两成群添些铜钱作彩头玩骰子、玩牌戏的,抱着刀半躺在角落里打盹的,甚至还有和被兵马司暂时关押拘留的囚犯唠家常的……
但无论纪律再如何散漫,‘不得在当差时段饮酒’这条禁令,依然无人敢犯。上一个敢如此胆大妄为的,已经被革职处理了,还让罚了二十仗棍,御史大人亲自监刑,就算是平日里再好的兄弟也不敢手下留情。
一会到衙门那李二狗就变了个人,本还担惊受怕,吹阵冷风都吓得如抖糠的二狗立马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跑去和那些掷骰子的厮混在了一起。
二狗这厮今日的手气那简直是臭可不闻。连败好几轮后宛如打水漂一般便将他自己的那点酒钱全送了大半出去。
好赌必输,烂赌必死,纵然有万贯家财也经不住赌桌之上的几轮博弈。真不晓得这李二狗啥时候才能看透这一真理。我围观看了几把便觉无趣,忽有困意袭来,于是我张着口长长打了个哈气便与同僚们辞别,早早回了冷家府上。
兵马司的衙门离冷府倒也不远,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能到达。因为我的身份敏感不得暴露,所以从始至终都安安分分着住在府上最偏僻的院子里。
院内没有丫鬟与家丁,虽说一日三餐都会有家仆送来,但老爷有令不得跨进院门,所以往往饭菜都会被搁在院门旁。时间久了,下人间自然而然便就有了些流言蜚语。
下人常说,冷府上共有三位公子,其中最不讨老爷喜欢的便是私生子,三少爷。我便是那个三‘少爷’……
推开院门,进入后便将门闩锁上。回到房里后我又将房门在里面反锁。
夜已入深我又懒得打火点灯,所以房内完全是一片漆黑只能在几步之内看清事物的大概轮廓 。
我摸黑着稍稍擦了擦脸后解下腰刀顺手就搁在了床边。我摘了头上的乌纱冠帽,扯下腰带,解开衣带、裤带,利索便褪去了一身当差的黑衣官服,为图保暖所以在当前节气时我往往还会在内里多穿几件可以没过腰下的白棉衫。
将衣衫褪去一半,我便钻入了被窝。安逸的舒适感催人困意,便沉入了梦乡……
因为先前有近距离目睹过那具被挖心之人的尸体,所以这晚我不出意料着做起了噩梦——
起初是一如既往着梦见许多看不见脚,脸白如粉的‘人’将我团团围困,后来画面一转竟稀里糊涂着梦见那被挖心的尸体直挺挺着从地上站立了起来。那尸体心口的血已然流尽,脸上本邪.淫的笑容也变得冰冷,整张脸都僵硬了,铁青之色渐渐爬满皮肤,他前伸双手向我缓缓走来……
常人做梦往往被吓到了便会从噩梦之中惊醒,可我却在这方面异于常人,无论梦境如何我都无法因为惊吓而醒。
我本以为自己又要受噩梦之苦一直到天明之时,到鸡鸣响起,可原本诈尸与闹鬼的梦镜忽然全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春意盎然将我环绕,茂茂青草地,葱葱绿竹林,鸟鸣之音声声悦耳,春风和煦吹拂我的脸庞,带动细发……
竹林之间有一条由碎石铺设的小路,弯弯曲曲着通向林间深处,在那尽头是一所凉亭,一位穿白衫绿裙,皮肤白嫩,相貌灵动,明明有着双勾魂撩人绿色狐狸眼眸,内敛着一匣足以让人陶醉的春水色,可仪态却又显俏皮彷如心智尚幼的美丽姑娘就抱着腿坐在亭中。
看见我,她微微上翘着粉唇,似笑非笑着说了些什么……
但在梦里我听不清,就算听清了大概也不会存有印象,一切都会在醒后变得模糊。
我站在距离凉亭大约三米外问那姑娘姓甚名谁,问她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全都不愿回答,只是向我勾了勾手指头……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便挪步而去……
之后,不知怎的,梦境竟开始变得奇怪了,向着我从前任何时候,想也不敢想的方向发展……
在梦中我与那姑娘相拥、相触,四目相对彼此都萌芽了好奇,之后便相互着解开了衣衫并慢慢褪去,就连半寸遮羞布也未能幸免……
褪尽衣物之后她便将我推倒在青草地里,将手一点点地,探索着,如测量般抚摸过我的每一寸肌肤……
她如纵火一般,用尽一切手段来挑起我的欲望。梦境的最终是我们抱紧彼此,胸口紧紧贴靠着,我们相拥着,亲吻着,放.纵着,天地颠倒着,仅仅只是为了在虚幻的梦境之中获得身体上那不切实际的欢.愉之感……
我,从始至终,都无法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