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赢百川将手抱拳向上,语气庄重道:“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姑娘也不必拿冷大人的名号出来镇我了。因为,就算是冷大人也保不住一个靖难遗孤!”
“你在胡说什么?”我眼神一凝,凶目视他。
起初我以为那只是在故意诈我,可赢百川的表情却依然风轻云淡。
那赢百川有如胜券在握着微抬眼帘。他不骄不燥道:“姑娘自己心里清楚,又何必多问呢?”
这话脱口我便将右手握在了刀柄。当时我就想着既然身份已败露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个北镇抚司的小旗官,从此亡命江湖!
这个念头很痛快,而且也确实是一个可行之策,可我不敢付诸行动啊。因为这所关乎的不止是我一个人的生死。
若我杀了锦衣卫,那么冷家上下没有一人可以脱离干系!
这时我终于明白了青眼狐妖先前所说的那句话……
‘凡庇护你的,最终都会成为枷锁和牢笼。’
我犹豫了。就仿佛腰间那柄刀重若千钧。
这时,是那赢百川主动开口将紧张的气氛调和。
他说:“不过,我今日来不是为了你的身世。你的过去我也不感兴趣……”
我看向他,手依然未敢离开刀把。
我问:“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自个儿看吧。”赢百川说着将一卷案宗的副本扔出。
我空中将其截下,犹豫了一秒后将卷宗的绳扣解开,抓住一端让另一段自由垂落。
那卷宗上面详细记录了先前那场挖心案的现场以及后续的调查。
卷宗之中的那些调查记录与推断几乎都只是些猜测,没人想到那是狐妖作祟,我迅速略过无用的信息,我终于知道了那场挖心杀人案的受害者是谁了。
就和我当时所猜测的一样,那死者的来头可不小。他是户部郎中,一位掌财政,管赋税的五品官员。马定山,马大人!
也正是之前李二狗子所唾弃的那个连畜生都不如的马老爷!
我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因为那青眼妖狐尽然敢害杀朝廷命官!她当真是胆大包天。不,她这已经无法无天了!
死了一个五品的官员,那么这件案子锦衣卫必定是要一查到底的!
这可至少是个地字级的大案!其功劳可直接令破案者的官职往上升迁一级!
除非罪犯落网,否则这案宗是绝不会被尘封的!
这时,那赢百川忽然冷冷道:“在马大人遇害前,他曾要纳一个夜逍遥的花魁为妾,据说后来,那位花魁竟被一个东城兵马司的小小巡夜捕快给掳走了……”
我身子一僵,拢起案宗,抬眼看他。我听明白了那话中之意。的确,无论从何角度来看我有重大嫌疑。
案发之时我就在现场。案发之后我又从夜逍遥掳走了真正的杀人凶手。
那个青眼狐妖。
赢百川的眼中泛起一丝森寒,他语气冰冷着质问说:“好巧。不是嘛?”
我还未回答,赢百川便将另一份案宗搁在了桌上。
赢百川说:“这是另一个命案,你应该也有兴趣。死者曾是夜逍遥的老鸨,她是上吊自尽的,这事就发生在那个兵马司的小捕快掳走花魁的那天晚上……”
“又好巧啊,是不是?”他说完,一直盯着我的脸瞧。他企图从我的神情之中见到慌乱。
那时候啊,赢百川已经认定我是罪魁祸首了。
我硬着头皮将那封文件拾起,我以凝重回应那赢百川的审视。
我未急着替自己开脱,我明白这时候。但凡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落得个万劫不复。我心乱如麻啊,我还是头一回遭遇如此精心设计的连环套。
我本还因好几日都未再见到狐妖而大松口气,以为她良心发现又或者是忽然有了菩萨心肠肯放我一马了。可却不曾想自己依然身在她所设下的局中。
我就感觉自己像是个入瓮的鳖鱼,只要伸头那就得挨刀剁!
我将有关于老鸨子的那份案宗打开。
原来,就在我救走了花魁后的下一个时辰,那老鸨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吊自尽了……
死时,她是面带着笑容的。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诡异的情形,我无法相信一个人会含笑着将自己上吊……
我将卷宗随意丢下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我暗叹那妖狐可真是个杀伐果断,阴狠歹毒的人物,更恐怖的是她奇诡灵异的杀人手法!
她在一个晚上先后杀死了马老爷和老鸨子。
若不是因为手下留情,若不是因为我有其他用处,那么今天准还会有第三份命案卷宗。
那卷宗上会写,一个兵马司的巡夜捕快,强掳了一个花魁后离奇死亡,死时面带微笑……
我打了个寒颤。我怕极了。对那妖狐的恐惧又多了几分。而这一切都被那赢百川看在了眼中。
他强调着说:“所有目睹过这老鸨子上吊自尽的人都说,她是因为花魁遭掳后害怕马大人的报复才选择自杀的。”
“但,真的是这样吗?”他直勾勾地看着我。
在我毫无防备之下,他忽然念出了这么一个名字:“易冰凝小姐。”
“这老鸨子的死,真的会如此简单?”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就如遭电击!那独坐于河岸垂钓的老叟拉起一杆从湖面下拽出了一条长过半尺的鲫鱼。
他将鲫鱼扔进竹篓后又甩杆。而那鱼钩之上则无半点饵料!
同时间里,那赢百川的审讯便如炮珠般向我打来:
“易冰凝!我且问你,马大人究竟是不是你杀的?你又为何要谋害朝廷命官?你还有何同党?你们这些靖难遗孤,到底又在谋划什么阴谋?!”
我惊得站起,本能便拔刀出鞘挡护在身前。一缕青色细毛随风飘摇,悠悠然着飞在我于赢百川之间。
我惊恐看去。事到如今才终于明白那狐狸精为何要留我一命了。因为,她正好缺了一个顶罪的替死鬼!
青眼妖狐把我视做一枚棋子,将我推上了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她像是舍弃一枚小‘卒’一样,利用我来保全自身…
待我的人头落地,待风头消去,那头青眼妖狐便可重新祸害一方!
比起被陷害后的愤怒,我心中更多的是说不清楚的悲凉……
原来那头狐妖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才撩拨我的。现在对我没兴趣了于是立刻便将我抛弃……想到这里,我的心脏便狠狠绞痛了一下。
就在我犹豫的片刻,那赢百川吼道:“我是锦衣卫,你竟敢向我拔刀?!”
我也冲他大喊:“因为你诬陷我了!”
“铁证如山!何来诬陷一说?”
“我是被陷害的!”我急道:“况且,你所谓的铁证也只能证明我有嫌疑。”
“对在下而言,有嫌疑就已经足够了。像你这样的靖难遗孤,只要进了诏狱里就什么都会吐出来的……”那赢百川悄悄将手伸向腰间。
我目光一冷,将刀向前一指,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呵止他道:“别动!你敢碰一下那柄绣春刀试试!”
赢百川被我道破了意图,他的手就僵在了那里,而他的脸上则杀意凛然。
“就算是杀了在下,你也逃不出这金陵城去。况且杀死一名锦衣卫,按大明律法可是要受极刑的!”赢百川说明要害。
“那可未必。”我将刀锋朝他的脖子又近了少许,我声音有怨道:“赢百川,你为什么要针对我?从见到我的第一眼时你就一直在针对我!现在又诬陷我,我到底是哪里招惹你了?”
“有案必查,有疑必究。这是在下的职责。”赢百川说完冷眼看我。
他到确实算是条汉子。我也向来敬重这等有骨气的人。
我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真名的?当年屠戮我易府的人马之中,是不是也有你?”
谈及于此,我那早已被磨灭的恨意便重又燃起。但那赢百川相貌太年轻了,看上去比我年长不过5岁。所以我才犹豫。
赢百川说:“想活命就将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