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道:“把刀放下,我就死定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把刀,放下!”赢百川吼完又道:“如若有冤,在下自会还姑娘一个公道。”
“你都知晓我是靖难遗孤了,你都知道我是易冰凝了,你还怎么还我一个公道?就算你还我一个公道,我最后的下场不也是被送去教坊司为妓?”我说。
“不会的。”赢百川试图让我动摇。
但我很清楚锦衣卫会如何对待靖难遗孤,所以不会上他的当。
我说:“我绝不束手就擒。”
“那你是要杀了在下吗?”赢百川未显露有多少情绪。他不怕我,也不怕死。
我轻轻摇了摇头,讽刺道:“我不会杀你的,我和你们这些喜好滥杀无辜,喜好屈打成招的锦衣卫不同。我会留你一条狗命!”
说着我便抬脚将身前那张摆有茶水点心的小桌掀飞。小桌腾空正面向我。
我推出一掌将木桌打向那赢百川,想将他砸晕。可下个瞬间木桌却被一柄出了鞘的绣春刀斩开。那赢百川的功夫了得,能当上小旗凭的都是真本事。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我不该有妇人之仁的,我刚才就应该直接用刀一抹赢百川的脖子!
当时的我真的很傻,很幼稚。因为这世道从未对我有过怜悯,我又何必对他人慈悲?
狐妖说的没错。那些什么仁道、善道,都是对圣人的要求。而我当不成圣人!
我与那赢百川横刀而立,彼此眼中都充满了敌意。
我紧张到将双手都握在了刀把上。还未交锋便能感觉到那赢百川的武艺不在我之下。最起码他拔刀的速度要比我快的多。
我将心一狠,自我鼓舞道:“就算是一对一,我也未必会输!而这次,我会杀了你的!”
“那就试试?!”赢百川喊完主动向我砍来。
我举刀格挡,抬脚踹去。那赢百川也以相同的招式应对,但他的力道要比我大,所以两脚相踹之后是我弱了下风。
我连退几步,意识到狭窄之地和他硬刚是自寻死路,于是索性一个后仰空翻便出了凉亭。
赢百川踏步追来,将手中绣春刀斩的生花,他的刀法招式有虚有实,变化莫测。我只好暂避其锋芒,一而再再而三着闪躲。
待看完几招路数,心中有了大概的应敌之策后才敢挥刀上前将其攻势截断。
双刀交锋之时,我因力道不如他而渐落下风。与他比力气无疑是找死。
赢百川说:“弃刀不杀。”
我大吼一声:“做梦!”
然后将刃身一转使了个险招化解了交锋,我和他重又错开。我胸前的衣服被绣春刀划开了个口子,有凉风涌进我的衣服里。但我没有受伤,只是肌.肤和洁白的裹胸布料裸露出了少许……
之后是我主动发起了攻势。我将自己所知的所有杀招狠招都使了出来,甚至是一些下三路的招式也未敢隐藏。
踩脚,踢胯,踹膝,只要是能用上的我都使了出来。这不是比武而是厮杀,所以没有什么卑鄙不卑鄙这一话说。
不过那赢百川倒打的相当正人君子,他只有杀招和狠招,不像我一样连踢胯这等招数都使出来了。
也正是因为他太过正人君子了,所以才被我一脚踹中了膝盖,踹得他痛哼一声险些跪下。这一脚我未有留情,直接就将他那条腿给踹瘸了。
这赢百川虽还能站立可步法却慢了太多,我抓住机会一不做二不休着将招式变快,这样毫无保留的打法会很累会很快就把自己累趴下。
就在我累到喘气之时,赢百川持刀的那支手被我斩落了。他未有惨叫只是痛哼一声,他用另一手捡起绣春刀还想再战,可却胜负已定。
我一步上前将他踹翻。我将绣春刀踢远然后踩住他还建全的那只手,我就直视着赢百川显有血丝的眼睛将刀尖送入他的心口。
虽亲眼见过无数死亡,但这还是第一次杀人,所以我当时哭了。
一滴泪自左眼落下,我抿着嘴强忍生理以及心理上不断涌现出来的恶心感。
“我说了…会杀了你的…”我小声呜咽着将赢百川踩在身下,就眼看着他奋力挣扎,看着他慢慢没了气息……
赢百川死时是睁着眼睛的,那眼中满是不甘。
因为胜的并非光明磊落所以我不敢说自己是技高一筹。
后来我离开了南湖。我踩着屋檐踏着轻功在偌大的金陵城内飞跃,脑中不断浮现出赢百川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天地风云骤变,太阳被厚厚的黑云遮盖,整座金陵城内都弥漫着一股萧杀,这股气氛让我重又想起了十多年前,想起了易家惨遭灭门的那一天…
“轰隆!”一道闪电撕裂了黑暗,带起了一连串的细小雷弧!
那些雷弧就像是植物的根须,错综复杂。那一刹那天空仿佛是破碎了一般。因为心有愧疚,因为背负上了一条人命,所以我的眼泪再也遏制不住了。
电闪雷鸣之后,磅礴大雨便如箭一般倾盆而下。将我的泪水混淆。身上的衣服也很快便被浸透了。
雨水将我手脚冻的发麻,但我不敢停下。我的眼睛被雨水砸的生疼但我也不敢闭上……
我冒着雨一路逃回了冷府,我要将自己身份已败露的信息告知冷老爷。
我知道此时还回冷府并不是明智之举,我应当抓住机会亡命,我应当趁锦衣卫还未全城搜捕我的机会逃去往江湖……
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一个逃命。因为那样的话昨日在易府发生的灭门惨景今日便就又要在冷府上演了!
是冷府包庇并收留了我这个靖难遗孤,而如今我又牵扯进了杀害朝廷命官的案子中,还亲手杀死了一个锦衣卫。按照永乐年间时的律法,这可是要被灭满门的重罪!
我当真是个灾星!我恨透了走到哪里就要将祸事带给身边人的自己。
我持着刀冲进了冷府。府内满地都是血。家丁们的尸体就横七竖八着躺在那血雨混合的水洼之中。
我独自一人站立于一地的尸体之间大喊冷老爷的名字。
他没有回应我……
我又大喊那个小丫鬟的名字。
她也没有回应我……
没有一个人回应我。
所有人都死了……
一道闪电轰隆劈下,在电光雷鸣之中我看见地上被印出了一个人影。
我连忙转头上看。见那府邸的大门之上正站立这一个身穿黑衣的老叟。雷闪将他的身形照的似鬼似妖。
那老叟头戴斗笠,明明正下着倾盆的大雨,可。那斗笠上却未见有水流下……
那老叟的身后飞悬着四柄汉剑,剑身之中有细细的雷弧闪烁。
那老叟一言不发。我将腰刀一指,冲他大声质问:“这、这些都是你干的?是你杀了他们?!”
那老叟将右手一抬,竖起剑指。驱使身后的四柄飞剑指向了我,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我阴狠起眼睛,之后便见那四柄剑齐齐向我飞刺而来!
老叟率先发起了攻击。
我没有机会去细想他到底是如何驱使飞剑的,也想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功夫。
“我要你血债血偿!”我怨恨着大吼一声。
然后抬手便迅速斩落那些飞剑的其中两柄,剩下的两柄则侧身躲开。我大喊着一步跃起,提刀冲那站在府门上的老叟斩去!
可那老叟却将剑指一屈,低念了一声:“回!”
我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但这停滞在半空中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下一秒我便被两柄闪着雷弧的汉剑刺穿了身体……
我就这样败了,才只两个回合便被杀得个狼狈落地,摔进了血雨混合的水洼里。
那老叟从府邸大门上缓缓落下,他大步走来伸手拎起我的后衣,将已无力反抗的我拖去了府外。
我的整条腿就摩擦着水洼和石砖地面。心知那与那老叟之间的差距就如同天地,于是我认命了。
我默然看着那一地的尸体远去……
再又一个电闪雷鸣过后,我才惊觉发现那府邸上写着的两个大字并不是冷府,而是……
易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