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历劫者回过神来时,她正赤脚站在地上。
“嘶...”
初冬的水泥地面有些冰冷刺骨,冻得她小脚通红。
历劫者朝着小手哈气,想寻求一点温暖,但无济于事。
发生什么事了?
历劫者感到有些疑惑。
原本庇护着她的温暖雾气已经烟消云散,就连那口供她藏身的铁棺也不见了踪影。
这种感觉让历劫者很陌生,奇怪的情绪在她的心头缠绕。
这是...恐惧吗?
疼痛、悲伤、无奈,从她出生起,人类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她都尝了个遍,但恐惧还是第一次。
她意识到这种恐惧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自由造成的,她不再受任何事物的约束,也不再受任何事物的保护,像登山者被剪断了腰间的保护绳。
她开始想念那口棺材了,虽然它又闷又小,还让自己动弹不得。
但那个小盒才是她永远的家。
远处,有两个大姐姐正向她走来。
一个有着少女的干净凌厉,一个有着王者的高贵圣洁。
是来抓自己的吗?
历劫者歪了歪头,在她的概念中,凡是看到的就都是敌人,凡是触及到的就都可以抹杀。
没有人会怪罪自己。
自己已经把代价付完了。
虽然这两个女孩儿让历劫者心生好感,但还是要给她们一点苦头尝尝。
总不能坏了规矩。
邢易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有些不解,“她就是历劫者?”
这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儿,居然差点摧毁了整座城市?
现在异能者的水平已经这么卷了吗?
白刈没有回答,她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看着历劫者,随后对邢易说道,“找个平地儿等着我哦,我很快就来找你。”
“诶?”还没等邢易理解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从历劫者心海中释放出的浓重黑雾就已经将她们包裹其中。
邢易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离了躯壳,被黑雾吸进了深渊。
下一刻,邢易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错愕。
母亲?
邢易回到了她小时候居住的破旧小屋,刺骨的北风从破破烂烂的墙壁渗透进来,垂危的母亲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肮脏的被子,辐射变异生成的腐肉将她美丽的面庞覆盖大半,腥臭的脓水混合着眼泪流下,更多的腐肉正在扼死她残存的呼吸。
但母亲仍然带着温柔的微笑,因为孩子在身旁感受到了真切的幸福,似乎从未怨恨发生在她身上的灾难。
只是有一点失落的遗憾。
没办法再看着邢易长大了。
“易...”母亲的声音虚弱低微,和往日一样充满慈爱,试图抚慰邢易受伤的灵魂,但却只是加深了邢易内心的伤痕。
邢易从未如此憎恨自己。
如果自己的出生,父母把仅剩的防辐射器材都用在了他身上,母亲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生变异。
邢易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父亲。
这个疲惫的男人用黝黑开裂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无助的摸样,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出,不时传出一声绝望的叹息。
绝望的现实压垮了他脆弱的脊梁。
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流干了仅剩的血汗,放弃了全部的尊严,却再也没办法为妻子换来一块面包。
“妈...”邢易强忍着颤抖的声音,握住了母亲苍白的手。
“易...让我再看看你的眼睛,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呵呵...就当是为了妈妈,好好的活下去...”母亲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紧紧看着邢易,像是要把邢易的样子印在脑海里,她的手愈发无力,最后垂在了邢易的怀里,失去了生机。
“妈!”邢易哭嚎着,扑在了母亲渐渐冰冷的身体上。
父亲沉默着站了起来,眼神变得哀伤而决绝,“易,你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我很快就回来。”
他从柜子里拿出仅剩的半块黑面包,塞到了邢易手中,然后翻出了一个雷管,揣在破旧的外套里,打开门,呼啸的北风卷着冰渣,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但父亲没有犹豫,蹒跚着走了出去。
别去!
邢易的想要大声呐喊,决堤的泪水顺着他年幼的面庞滑落。
但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邢易的心脏一阵抽痛。
门关上了。
邢易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父亲拿着雷管,想去毁掉把母亲变成这样的矿洞,但还没接近就被守卫乱枪打死了。
这是邢易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天。
在这一天,她失去了双亲。
漆黑的悲伤笼罩了邢易的心,憎恨的种子在鲜血的浇灌下茁壮成长。
那天之后,年幼的邢易死去了,复仇的魂魄开始熊熊燃烧。
炸毁一座铁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些锦衣玉食的压迫者才是不幸的根源!
恍惚间,邢易来到了冻土兄弟会攻陷中心城的那一天。
远处那座华丽的建筑就是极地议会,北地的上位者全都躲藏在里面。
邢易手中的长刀挥舞如风,任何接近他的敌人都非死即伤。
年轻的伙伴们簇拥在邢易的身边,用欢呼预祝胜利的到来!
马上了!
爸爸妈妈,马上我就能给你们报仇了!
我要剖开上位者的胸膛,看看他们是不是也长了一副人的心肝!
马上了!
就在这时,他的副手薇薇安拉住了他。
“我们必须要撤退了!有大量军队回援,我们的外围防线马上就要被攻破了。”
怎么可能?现在北地的所有军队应该已经被南国歼灭了,怎么还会有援军?
不过不重要了。
邢易甩开了薇薇安的手,一步步朝着极地议会的方向走去。
经历了那么多的牺牲才走到了今天,目标已经就在眼前,怎么能现在回头!
时日曷丧?予与汝皆亡!
“头儿!”薇薇安竭力拦住了邢易的脚步,“再不撤退的话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看着薇薇安焦急的面庞,邢易停下了脚步。
伙伴们不该死在这儿。
邢易奋力将手中长刀朝着极地议会的方向掷去。
总有一天,我会再来的!
这时,邢易才回忆起了。
或许是因为白刈的缘故。
她差点忘了这个世界有多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