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其之叁)

作者:欧珀偌丝 更新时间:2023/12/29 21:31:41 字数:2541

思绪被门口拂来的一阵清气拉了回来,女人抬起头观摩一眼,原来掀帐的是自己女儿,“今天这么早回来啊。”

“因为爷爷脚崴了。”亚狄乌拉两只手兜着装衣服的竹篓子,踱步至旁侧给支撑着塞内赫的希尔萝·安兹托斯、瓦恩·安兹托斯让道,声音由抑转扬,“这三个旅客朋友帮了大忙。”

依次地,直到阿丽雅也跟着进了门。

母亲正为着怀里的婴儿哺乳,也不好站起来到处走动,便稍承笑意谢了,“那可真是多谢了……话说,你们是三胞胎吗?”

“不,我是她俩的监护人。”左瞧瞧Anstoss-Zero,右盼盼Anstoss-One,阿丽雅故作成熟语调地回复了她。

身高是平平无奇了点,不过阿丽雅的打扮无疑是三者中最显年龄和阅历的,故而就这么蒙混过关了。找到一处没多少杂物堆砌的位置,她蜷腿坐于那块木板上,并吩咐两台安兹托斯机将老人扶上木凳,然后各就其位。

“啊,请等一会儿!”地板都还未坐热,亚狄乌拉忽地想到了什么,跃起身,跑姿匆匆忙的,急得像是要摔跤了一样,踏着枯枝与草茅而赶外去。顷刻,不知从哪里抱来了装有半升水的老茶壶,临时搭好一捆柴就要开烧。

火烧着,人望着,围着壶内壁一圈的水便涌出了白泡沫,它们同舞会的节奏相鸣和,冲到冠顶,配合着壶身雕了花似的锈斑,就仿佛披着绚丽礼服长裙的公主。

亚狄乌拉搅动木勺,洁白的头环如泪般滑落了——贫民窟里不存在公主梦,空泡之擢升终究是换得了自己命殒。

斜着使壶倾低了鼻管,倒予母亲一杯,爷爷一杯,阿丽雅一杯,希尔萝·安兹托斯一杯,瓦恩·安兹托斯一杯,最后再……她擦拭掉了在额前逗留的汗珠,傻笑着侃道:“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哈哈。”

……亚狄乌拉终于能乖乖在自己的座位上粘牢了,肘与膝盖相抵,双手各托着一半脸颊,摇啊摇,兴高采烈地赞道:“阿丽雅姐姐,你的围巾好漂亮呀。”

“喜欢吗?喜欢的话我……”

碰巧,门帐又放行了两阵风,“我接待来客人了。”估摸着二十五岁的青年女子,眼角有一粒泪痣,面容姣好,她领着身后一个背着挎包、戴一顶鸭舌帽的游客模样的男人进了屋。

弄明白了来者是谁,亚狄乌拉一下子挺起腰杆,“姐姐,欢迎回来!”除了亚狄乌拉,其他人好像都对此习以为常了,反应不大。

“啊……”女子有些迟钝的,视线扫到了阿丽雅她们。

安兹托斯零式心头罩着疑云,悄**挪近到阿丽雅的耳边问:“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是个prostitute,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懂了。”

“可为什么……”

“你没发现这家里没有父亲吗?”阿丽雅的声音小过了蚊子,生怕被别人听见,“亚狄乌拉的爸爸估计是出了意外,死了,所以剩余的人谋生更艰难。”

困惑是散了,Anstoss-Zero反而染遍失落,撅着唇移至了原位,“这样啊……”

忽然间,男人不知着了什么魔,非指着亚狄乌拉说:“这小孩也加进来。”

“不行!”此言一出,姐姐立马甩回一个眼神否决了。

他皱着眉从裤袋子里掏出了卷卷钞票,另一手拧住了她的腕,“我会加钱的!”

猛跺几脚作警告,地面生着尘,她想要挣脱他的抓握。

爷爷瑟缩着,整个人看上去更干瘪了,尽管鲜有人能明晰,其压抑下的咬牙切齿而却无可奈何的表情。他苦咳了一声,张弓一般弯沉的脊背随即颤动。

见小儿子被突发的喧哗吓到大哭起来,母亲十分之焦虑,减缓着劲儿轻拍其胸腹部,嘴也无法闲着,哄孩子的歌谣哼唱个不停。

他们都躲在房内的荫蔽处,力所不能及。

Zero感觉到One的掌心搭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一看,属实这样……难道是因为One恰好担任了“妹妹”的角色,同时自己恰好是“姐姐”么?

阿丽雅略闭着眸,手起陶杯饮尽了其水,置杯于桌而有声,“请你自重,先生,还有我们这三个外人在场。”如绵密织成一排的银针般,金辉从她的眼缝间透出。

听得那叫是登时满脸窘然,这游客也算自知理亏,放弃了再纠缠。

阿丽雅,如此一哂谑,点到为止:“太阳底下无新事,人类史上无历史。”只是以其话音悬滞,目送着这一男一女跨入了仅有的那间卧室,那间床铺位居其靠墙处、没有床单和枕头的卧室,并掩了,嘎吱作响的残破的门。

长舒了一息之后,亚狄乌拉立刻扭头觑向阿丽雅,“谢谢你帮我和我的家人解困,阿丽雅姐姐。”

“上次谢谢你帮我脱困,安缇……”

幻听?不知阿丽雅因何而收紧了瞳孔,亦不知她受何物触动了心弦。

“不必……谢……我。”她错愕着道。

伴着里屋偶尔传出的靡靡之声,人们洽谈半晌,包括收入和开销、附近村落的格局、本地的风俗民情文化、越来越少的外来客源现状、生活环境……这两种不和谐的曲调混溶着,一转眼就播到了饭点。

好不容易用笑脸遣送走客人,姐姐绷到极限便泄了气,接连着垂下脑袋给全家人赔不是,“今天真对不起,怪我眼光不够尖,没有选好要拉的客,差点连累了亚狄乌拉。”紧跟其后的,她还转身扶抱着了阿丽雅的两侧大臂,欣慰地对她说:“更谢谢你救了我妹妹。”

“没事,看时间也该吃完饭了,大家围坐一周吧。”

晚饭的主菜是从附近河域捕获的淡水鱼,要保证处理掉任何可能的寄生虫,得把肉剐散开挑出有异物的部分,没有问题的就丢锅里水煮成糊状。

怀着真诚地——“给你!”

阿丽雅接过了亚狄乌拉盛给她的满满一碗,塞得最鼓囊的一碗,好似米饭,然而明摆着又不是米饭,实在损人胃口。

“怎么样?”

“……”

明明是如此难咽、如此腥臊、如此融烂的鱼肉,阿丽雅却哽着喉,止不住盈泪决堤,埋下了头哭啼。

是安缇在啜泣。

不是为的这顿菜有多美味,而为的是,这顿菜居然是飞渡了百年的时光,真心来和她共享、来满足她未遂之愿的:“优诺……呜……我……”

“哇,抱歉,是它不好吃么?”亚狄乌拉起身揩去了她的眼泪。

“不是……完全不是……”

……

唠了许久家常,不得已,是告别之际。

日已落矣,她们行在夜空下,察知着无数凉飕飕的秋风摸过,便催树梢一片枯黄的衰叶飘零。晚风并不稳妥,时大时小,落叶也时多时少。

月色持续蔓延,不吝啬其光。

亚狄乌拉姐妹正朝渐行渐远的阿丽雅等人挥手,“好朋友们,再见了!”

“噢对,还有一件事。”阿丽雅一路小跑着折返而去,踩断了暗中三两枝节,直到解下自己那条苍翠的围巾,亲手把它裹到了亚狄乌拉的脖子上。

“哎?这个……真的要给我吗?”她的眼神写着不确定。

阿丽雅逐步倒退,右手握拳贴着胸膛,“当然,后会有期。”

“谢谢谢谢!以后常来玩吧!”这天亚狄乌拉到底一共说了多少个“谢谢”,她本人十有八九也记不全了,但,她开心,就已经足够了。

离远了,远达安兹托斯们所在的地方,远达双方都渺小作了对方眼里一抹黑的地方,“只愿还能再相见吧。”手自然坠到了胯旁,阿丽雅心里一清二楚,不久后,他们都将被战乱埋葬,正如百年前的优诺和安缇……

“永别了,亚狄乌拉,请你们安息。”

世界之悲哀莫过于此,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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