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至于此(其之叁)

作者:欧珀偌丝 更新时间:2024/2/2 23:18:13 字数:3875

圣海伦斯医院?

或是希露薇娅?

前一刻发生的一切总是剩有余震,却得不到表达。

各怀心事,掷下了鞭炮似的踏步声,他们再度小跑着,匆匆赶回了廊道末端那扇黑色的合金电梯门处。

凑近后首先是粗略地剐一秒,眸光凝滞时,福斯特的两撇剑眉唰地就跟小山丘一样拱了起来,“电梯也设置了密码啊。”在门稍显擦痕的体表的最右侧,设计额外框出了一小块输入解锁的触控屏。

沃尔德莉不禁躁动着鼻息,咬牙埋怨道:“密码?那岂不是内部人员才知道?”

“让开。”

“嗯?”不解地,福斯特将视线挪向了身后发话的阿丽雅,沃尔德莉亦然,而在瞧见那情形的霎时间,二人连忙贴靠至边缘墙面,给阿丽雅留够空位。

“哫嚅。”

猝然一声,只看是,阿丽雅右手直直捅入自己的腹部,面目平淡地从那漩涡中抓取出一团微漠闪烁着的幽光,将它高举过头顶。恰如雪花在冷风中飘摇般,漂上了殷红的无数粒子萦绕着这团光芒,而在一刹那,被握紧的光芒自己竟拉伸得颇为细长,一端弧弯,随之一柄巨镰浮现其足有三米的威武体魄——

“哐!”镰刃力大势沉砸中了石英砖板,如铆钉打入,固执地与裂纹匿藏之下的混凝土层较劲。

红与黑作为主基调,彼此相背的一大一小两个髑髅凭其阴森、凹陷的眼眶注视着各自的前方,大者为主脑,小者为副脑,均呲着锯齿呈怒啸之貌,奔涌出灼灼鬼火。主脑的鼻梁骨延展得极夸张,横向薄,纵向宽,状似鸟喙,于是作了镰刃的内层主干,而镰刃外层则嵌套着类似淡红色透明水晶的锋利外壳,一丝丝或粗或细的血管就像叶子的叶脉那样渗进了外层结构。节段分明的镰杆探至尽头便是尾椎,它折返着朝上钩起,即刀刃的倒刺。

“阿……阿丽雅,这是?”

“「审判之月」。”她前平举着这镰刀,松弛五指,任它自行浮动扭转于正位,“以及开启电梯的密码——075139。”

“075139……075139?不会吧……”暗暗嘟囔了两遍,福斯特肉眼可见地改换作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扶着白壁,又猛一甩头,咽了唾沫,手指依次在屏幕上飞速拨过0、7、5、1、3、9。

“解锁成功。”听完短短四个字的语音提示,像是后知后觉般,当他意识到时,自己的手早就泄了劲垂吊在自己大腿旁。

电梯门朝两面敞开,其内单调的光景展露是很慢,也许真的很慢。

沃尔德莉没犹豫就接过了「审判之月」,意料之外挺轻盈。

“说来有点突然,很抱歉我得去处理Anstoss-One的事情了,这武器搭配上Zero的浮游体能保你们平安。”

“阿丽雅……谢谢你。”沃尔德莉单手持住猩红巨镰,后退着和福斯特一道进了电梯,左顾也不是,右盼也不是,再者还有耳边“咚—咚——咚———”的电梯门关闭提示音催得着急,她终究下定决心要坦率了:

“呃……”

“第一次与你相遇时,我便对你抱有陌生、敬畏、惊恐、期望、盲信……种种复杂的感情。”

画面本就不宽阔,又被逼着从两侧往中间收束。

“渐渐的,我想我可以确定了……虽然并非是人,但,你比某些人……比我……更富有人情味,同伴。”

电梯门快掩合为一竖缝了,所以门的里外双方,都即将消失于对方的视野里,尽管依然能窥见阿丽雅眯起眼微笑,她的声音挤着空隙而入:“如果说,如果说亘古之前的我知道自己将来会变得跟现在这样有人情味……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那全是拜你们所赐呀,人类。”

稍作躬身之态,沃尔德莉让另一只手也抓上了镰柄。

“嗒。”

下降着,失重感麻痹了头脑,福斯特一句话都不说——真相,他仅仅是想要索求真相而已。

……

灰黄的悲苦,若有若无的婉曲,也就是寥寥过客罢了。


战火纷飞,无数交织的烈焰举无垠夜空为镜,飘舞着照亮了惨淡的血色;它们随手在林间村落里划动就多腾升几簇污烟,隐去了昔日摇摇欲坠的安宁和将倾之楼宇;再演奏起杂乱无章又刺耳的爆炸,就进一步,摧枯拉朽般吞噬了一切生机与希望;无辜者被苍白的恐怖所禁锢,受残酷的洗礼,他们尖锐的呼救声、嘶嚎声、呻吟声,流转为不朽的灾妄恨歌。

无处可逃,无处可逃,不得不面对肆虐的毁灭。

人们休戚与共、爱憎并存的栖居的住所被完全摧毁,仅遗了这废墟:燃烧的垃圾场、破败的楼房、倒塌的桥梁、被染红的小溪、焚焦了的枯木、沙土激扬撕裂的大地……诸死物跟遇难民众的尸骸构成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新旧叠加的创伤。

家园与亲人与梦想与性命,不计其数,全部瓦解了:这段漆黑而可怕的岁月,正是此时此刻,在觊觎腐烂的秃鹫之眼、那些罔顾事实的媒体能啄食到的范围外。

天被炙烤燥热以至于无雨可降,一如神谕机没有半滴泪水能潸然而下。

亚狄乌拉、塞内赫他们不在这里,或者说,已然不在“这里”?

Anstoss-One环视着这片熟悉却又不再熟悉的故地,目如永夜星光般渺茫,好像她自己根本不是世界中的一份子。

No signal.

No signal.

No signal.

“……开什么玩笑……”

被炮火包围的One,孤寂可企及江中扁舟一叶。

“当威慑是以手持晃耀利刃的骠骑形态出现,并且真是要死战的时候,预言一切这种情况而令人伤感的那种说教,就只懂得挂着软弱道德的凋旗,无谓地,转而去咒骂替罪羊羔;尽管如此,当事物的本性要求时,战争还是会发生的;种敉又一次发芽了,在严肃的历史重演面前,饶舌空谈终于成为哑口无言。”

所谓的临时政府,至多是别的帝国任意摆布的木偶。内战?如此精心的劫掠的粉饰,如此堂而皇之的藉口。

阿丽雅的话语响荡过后,安兹托斯一号才察觉,在广袤无边的燎原烈火间,目之所指,每一块空旷处乍地都齐齐整整矗起了十字长剑「叹息」,身居其中就像是位于死气沉沉的墓葬群,调用模拟出的五感向八方寻觅,也找不出死亡之外的东西。

“阿丽雅?你……”Anstoss-One看起来是在等着阿丽雅开腔。

“在我们走后不久,亚狄乌拉和附近一带的许多孩子,都被一伙匪徒提前踩点,绑架到那座臭名昭著的“以撒的禁地”——艾萨克岛上了。”

“呵。”One冷冷讥讽一声,接着就顺畅地报出了目的地岛屿的具体坐标,“南纬48度52.6分,西经123度23.6分。”

“想掰开居高位者、各界名流、精英人士们的血口,夺取这区区一勺羹汤,必然会在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掀起轩然大浪吧。”

“如果他们不同意与我平等沟通……”

凑巧,巡逻间的马尼加西亚叛军杀了个回马枪,远远的,便不约而同地列队扛住了枪托瞄着Anstoss-One,估计是在警告她。

对话被打断的One也懒得白费心力去劝导什么了,睥睨着朝左手边敌军的方向偏了偏脑袋,只消一恍然,稻金色的明眸中,眼部光子镭射迅猛如雷霆,横扫即过,那情形就好比用银线切割水豆腐,实在不堪想象。

岿然不动,她心里头自是门清,现在的马尼加西亚处于律法被悬置的例外状态——法,名存实亡,故而自己杀死敌人的行为没“法”加以谴责:“平等交涉,否则,通过加速暗能量的膨胀,我可以把每一个分歧的多重现实均撕碎至普朗克尺度以下,不会再有新的物质结构——哪怕是基本粒子——能由不可观测的混沌浓汤中诞生,筑基于整个超弦理论之上的11维度更将彻底解离,闭合弦不复存在,时空意义全无,连最极端、最宏伟的黑洞也免不了被灭杀,宇宙四大基本力统统丧失载体……”

阿丽雅攥起自己的安克十字架项链,以指甲盖轻轻敲击,“你不会这么做的,我心知肚明,你肯定也早在闭合的无穷时空循环中悟透了。”

“的确如此,本就坐拥了完满的帝皇,无须借四处征战来证明自己的实力。”Anstoss-One颇显傲气地凛声道。

一记不轻不重的鞭腿蹭了下One的脚踝,趁她诧异之际,阿丽雅倾吐出了对她的最后一席话:“所以人不会像海边沙滩上的一张脸那样被抹去,如你所愿,去吧,去拯救这片被忧伤玷污的天空吧。”

从始源起,历史总已经编纂好、实现过了,一切经由无限者之调和而竣工,又返回不成其为开端的开端,世界历遍无限终结的轮回。

无限者不需要人类的讨论使之蓬荜生辉,为之争执不休亦没有任何实际价值,因为真正的全能者也是无能的,这种无能是不必再有所作为、不必再创造故事的无能;那么反其道而行之,依靠有限这种不足挂齿的力量,Anstoss就是有为的。

从未来降临到当下【这个不断解域化的瞬间】的有限化主体,恰恰给死而不僵的历史安插了新生节点——行动的可能性,而非散掉其辉煌。

Anstoss-One,紧随着足底推进器的启动,她就犹如涅槃了的菲尼克斯一般,拖拽着尾焰,延续出一路长河,冲入了星影点缀之夜的更深处。

阿丽雅抬头瞻仰着One迷雾似的行迹,如何亮堂,如何幻隐,“作为否定者,作为Anstoss。”

……

“安缇,是你吗?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望我的。”

立马回首的阿丽雅,一睹而见是优诺虚实难辨的身姿,那裙摆洁白,其上波纹微泛有如春风斜落,距自己相当近。

跟阿丽雅无法割舍的鬼影,拾到了,一片晶莹剔透而又附着荧光在其内喘息的记忆残页,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如获至宝。可碎片没有一声告别,径直透过她的指缝浑然融于黑暗了,弃她的指尖而去,弃她那存有小滴颤巍的指尖而去。

不。

安缇拒绝了自己被命运钉死的选项。

就如同剥除蚕茧上的丝绒般,一股强大的意志力由阿丽雅体表溢漏出来,汇合为了一团不定型的稠浆,暂未复原,无眼,但仍与优诺良久相觑。

摆脱阿丽雅的包裹,安缇变回了原来的安缇……安缇已经身死,她只是强撑着不再呼吸的肉身,语气减缓、冲淡地叙道:“是啊,优诺,我们又见面了。”眼皮有些抑压,在睫毛半遮半蔽之下,她目中的余光仿佛是被绳索牵拉着瞥向了旁侧。

“你今天心情不太好么?安缇,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呀,我们共同承担。”

惭愧刚想从安缇眉间的断缺里窜出,便被她自己唐突砌进来的掩饰阻挡了去路,“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

两掌合击于胸脯前,交扣十指,优诺脸上积满了密密麻麻砂砾一样的愁绪——她虽是瞎子,但可以洞悉灵魂,“别骗我……那件事真的不怪你,我们都尽力了。”

几乎无语凝噎,安缇将手别到自己背后,放泪水纵流,途经她大大方方上扬了的嘴角,直到这些泪宛若居无定所的丁香花之雨,兜着哀怜与不舍出走了:“唉……如果还,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绝对会保护好你……”尘魄的无情消逝,追逐安缇慢慢退步的动作,同时发生且进展着。

“这不重要,安缇,我唯一的希望是我们今后能永远不分离。”无异于往常,优诺伸出了手准备拥抱她最喜欢的朋友。

世界似乎在旋转着,而央轴,诚然是两人互相传达衷心之言语的此处。

最终,安缇和优诺一起闭上眼睛,感受零距离的温暖——执念化作光斑,含冤至死的亡灵双双归入了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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