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闭时起，在脑海里默记着划去了将近二十六秒的流逝，移至负一层楼。
“这个犯罪组织，此前我从未听说过……跟希露薇娅闭口不提的那些隐情相比，她透露给我们的部分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福斯特突然打破了被拖延的死寂，长吁道。
“所以，福斯特先生，你的意思……”沃尔德莉低着眸，倚身于电梯内横陈的一根扶手，“需要我帮忙么？”
“是。”他说。
“无疑是的。”他重复。
耳羽迎风一扇便招呼整卷金发跟随，可见，她挽住镰刀把自己腰杆给撑直了，以应付电梯下落的惯性，反问一句：“因为我是她的朋友吗？”
没人知道它还要降到多深的地方才停。
福斯特只是抬起头，空望向电梯通了灯的顶盖，“只有你能够劝她坦白……话又说回来，你们是怎么相识的呢？”这辐光照映的样子倒是使人不寒而栗的，像由内而外裹着阴冷的薄膜，像太阳被惨白腐蚀。
“那是我三年前离家出走之后的事了……”少女左一脚右一脚地戳着雪，未探得深浅，乌云甚黑，雪原至阔，风霜过重，犹如被拘束在水晶球中来回翻弄，但倔犟最终撵着她去了车站，这情形再一次浮现于她之归途。
“赌气，断绝了家庭的经济来源，我孤身来到城市，就只能边念书边打临时工，过着琐屑无聊的日子。”
“住的租房呀，也是简陋到了我当初一推开门就窝火的程度，处在窘迫的境况下，对未来没盼头难道不是很正常么？”
福斯特点头默认，并未作答，两手各搭去其相对的臂肌。这动作缚紧了风衣，鼓鼓囊囊的感觉，他偶然间发现自己内侧的口袋里还塞有四包咖啡粉，不清楚搁多长时间了。
“学校、工厂、公寓，每天都往返于三点一线，哪怕换了场所，干的事情却也跟死循环毫无区别，今天就是昨天，明天就是今天。”
“我……太麻木了，多亏父亲和弟弟，我才想起自己原来还有‘生日’这种东西。”
她将整整一大口无奈的凉气吸进了肺腑，没哭，“希露薇娅是本市外来的转校生，十有八九是她幕后的组织安排的吧……该说什么好呢，一切——关乎于她——确实比我的生活更新鲜，包括妆容、言谈、气质、性格……我不明白那是否是早已立好的人设。”
“我仰慕的人答应了做我的朋友……”她沮丧着吐出这十三字，意犹未尽，似乎一个劲地吹捧希露薇娅就能保她好受些了。
福斯特透析了沃尔德莉的心而瞅着她的表达，用拇指和食指咂摸嘴角，“你也不必太贬损自己，一般的话，能成为朋友的双方会从对方身上看到自身的镜像，或多或少，彼此之间存在着共性。”
由斜下而视，电梯顶端的弧光淹过了她的上半张脸，下巴那小片角落躲着的黑暗连绵成一弯不大明快的笑意。她并没有扭头朝福斯特看，“那福斯特先生有没有像这样的朋友呢？”
“不，我不想……”
“怎么了吗？”
“没什么。”福斯特纠正了口误，她的眼前飞过他忽闪而逝的尴尬，“我是说，作为私家侦探，与生人萍水相逢多止于泛泛之交，更别提知己了。”
皮鞋踏了两声响，他转身背向沃尔德莉，“抛开侦探事务所的一系列调查工作，我不比普通人高出任何，也要给年事已高的父母养老，也要顺服一成不变的日子，也要承受住压力维系着外在的风光体面。”
沃尔德莉抽出一只手拍了拍福斯特的肩头，眉毛略勾着一笔自讽地，碎嘴调侃他道：“单就这方面讲，我们是同类人呐，福斯特先生。”
荒诞戏一般，两枚铆钉被套牢在这小方格内，活生生是标准的流水化产品，无非一根个子较长，一根个子较短。
他们的生活竟然是从外边被啄破的蛋壳，如此，不值得庆幸。
奔来赶去的福斯特，跑够忙累了的福斯特，对电梯壁所反射的朦朦胧胧的她，递着眼色：“朋友。”
“是？”沃尔德莉的音调拔升后又滚低。
“来自外星的朋友。”他恢复到原先的站位，“走吧，贝鲁蒙卡和艾萝丝维娜还在等着我们。”
“叮咚。”
电梯停至指定楼层，门嘎吱嘎吱地打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