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人的尊严”

作者:欧珀偌丝 更新时间:2024/3/6 20:46:53 字数:3117

暮霭神似含情脉脉的女子,轻呼一口氤氲之气,化散了淡橘色的天光,再和它一道漂游、远航,给静寂让出位子,许它接手遥看落入凡间的斑斓,还有人定之后的那空旷,履迹姗姗。这便是夜了。

夜,稍不安宁的。

在飘飘然的烛光灯下,奥托含着酒瓶口,瓶身被他一手倒持,几乎和他后仰的脑袋垂直于地面连成一线,如此咕咚咕咚地把酒往肚里灌,便醉了:“哇哈!我跟你们说,皇都的公主对我来说啊,就好比一枝插在牛粪上的玫瑰~”红脸配绿发,他看起来仿佛是一颗甜椒。

厄芙妮盘坐在奥托对面,用随身携带的毛巾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铁木弓,抑下眉眼,嘟哝着拆他的台,“连人都没见过,就能编出这么恶心的比喻,真不愧是本队第一大‘浪子’。”

“你懂什么~美就是要有衬托才叫美!嗝……”他的嘴皮子一开一闭,活像是酒坛子,倾倒着他所谓“美的哲学”和一股浓烈的果酒味。

声声不入耳,厄芙妮打了个哈欠。

“你这绿毛婆娘真扫兴,伽洛尔~再来痛饮一场!”

伽洛尔将杯觞迎去。

“啧啧,酒水映人心呐。”嫌弃从神情中依稀而洩,厄芙妮坠挂着翠青的马尾辫卷发,继续集中注意力调试她的武器,只是不吐不快,又小声补了一言——“你不也是绿毛么?”

戴比迪乌斯·费德曼孤零零地,叉着腿倚在房间偏角览书,白着眼道:“我真该多花点钱给自己租另一间房的,肯定比现在要好……”她不厌其烦地对自己念叨着。

与在各种场合下都能像呼吸那样自如应付的伽洛尔相反,她讨厌出席任何跟烟、酒沾边的聚会,尽管按照人类的标准来说她早就是成年人了,【实际上】已经度过了整整106年的风霜雨雪,可较之于恶魔,她的确十分年轻呢。

“我一个人出去散散心。”

也没管其他三人同不同意,她直接把话撂原地,推了门挡住身后的喧哗就走了。

晚蝉富有节韵的鸣叫声,应和着同它们相隔甚远的星丛——一眨一眨犹如摊开的米粒——它们谱写了夜的安魂曲,并协奏。

天一黑,人走空,晚上的气息自然是馥郁单纯得多的,而且这夜景独被一人尽收眼底,偶然可见半空飞舞着的几抹荧光绿,别提有多畅快了。

戴比迪乌斯手持法术辞典,大摇大摆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溜达,“没有白天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真舒服!”想都没想,她摘掉了牧师方帽,不知不觉间步行到亚弥小镇的边缘,乃至更外围的岩石滩,以便在圣洁的白月光中沐浴,洗净疲乏。

坐上石台,凄怆的冰寒,记忆……戴比迪乌斯不住地感叹,也没找到缘由。自己就如世界之外的独一个非栖居者,既没有来处,也不知去处,所以不得不立足于“此处”;既没有过去,也不知未来,所以不得不存在于“此刻”。

“不对劲……”

掺进了不易明察的脚步声。

“快看,那里有一只恶魔!”话甫落,一支寒冰属性的箭矢拨开了戴比迪乌斯翘高的发絮,斜着切过她的侧颊,险些将她半身冻结,好在她依靠魔族天生的爆发力左避了几厘。

她暴怒着瞪圆了右眼,正朝着那队不合时宜出现的人马,瞳孔蓦地紧绷而喷出了紫红的邪魔之光:“别用‘只’这个字来侮辱我!【第九相位·深蓝】!”厚得跟砖头一样的法术辞典自动拴定在她的胸脯前,疯了似的,纸张漂移令人眼花缭乱,翻到了第七百四十八页——这一招她新看懂的禁锢术式。

一圈圈战栗着的波纹从辞典向外界扩张,弧辉频烁,遽然间【内】和【外】发生置换,反过来将对面十多号人胞吞于其里,与他们的形体嵌得不见露缝。

非物攻系的咒术用来对付这类等级不足三十、单披精钢甲的大家伙最为合适了。

碰巧的,戴比迪乌斯·费德曼刚刚施放完技能,月亮就被不知从哪儿流浪来的云幕遣退回了黑暗,缺了月华相助,任谁,都将宛如被泥潭湮没,无法摆脱死一般长夜的束缚。

“呀!”

有只手趁乱揪住她肩膀处的斗篷,另一只捂着她的嘴,把她的尖叫连同整个人一齐拖进了巨岩堆中,这条石隙的幽邃与狭窄,使得两人几乎紧锁在一块。

术式被迫解除了,登时,光听得外头乱了阵脚的步伐恣肆践踏,慌不择路的心碰上岩石,总难免发出“哒哒哒”急躁的骚动。

“你是谁?”戴比迪乌斯立刻理解了形势,压低音量询问对方。

一个陌生的女声作答,蚊子般弱的,声源距迪乌斯仅有一毫:“我的全名是玛吉修·葛朗·芭蕾菈,为了方便,请用简称玛吉修吧。”

“葛朗?!”

“嘘,他们还在巡逻着。”

“……”噤若寒蝉须臾,戴比迪乌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向对方发问:“我倒是很奇怪,他们为什么非得来捉我,非得敌视恶魔呢?”

“不,他们此行的目标是我,虽然以魔族为敌也是真。”

戴比迪乌斯自怨自艾式的迷茫扎根更深了。

外面不少人的愤慨成群激起,没多久,便有一名疑似领头的人站出来统筹队伍秩序,临时改了策。他揣着溢于言辞的不悦,嗔怒道:“可恶……安全起见,等天亮再搜查,先撤!”

脚步声渐变为零碎不齐,直到残遗的最后一丝无意义的杂音也随风飞逝。她们安全了,暂时的。

略加以摸索,戴比迪乌斯和玛吉修二人恍若抱头鼠窜的贼盗,仗着黑夜这一天然的遮蔽来护佑自身,不敢在沿途作过多停留,从离开岩石滩起就马不停蹄地往小镇旅店驰去。

“由这棵香柏树爬至第三扇窗,是我比较靠谱的两个伙伴的房间。”在玛吉修抱紧树干一点点熬上去的时候,通过旅店客房里小瀑布一样泱流的烛芒,戴比迪乌斯才察清了对方的体貌。

这个女孩,看是裹着普通农妇的粗褐布衣服,周身却没有一分在田间躬耕劳动的粗糙,反而这迟钝拘谨的动作还脱不了某种未经世事的稚嫩,想来并非是俗世的人;至于其容颜之润泽,可与上等的玛瑙相媲美,加之那三色堇紫的簇发,似乎能透过它,观见馥郁芬芳的丁香花秀气正如缠绵不休的魂魄般萦回……实为一绰约美人。

捱到了树干约三分之二的位置,玛吉修怯怯地低了头望去,“或、或许有些唐突,我还不知晓你的名、名字呢,可否、可否知会我一声呀?”

“戴比迪乌斯·费德曼,想省时间的话你可以叫我戴比迪乌斯、戴比、迪乌斯、费德曼……”

玛吉修干脆不往下瞄了,稍微镇静些,“谢谢,而且你的法术好酷哇,我也希望日后你可以教教我,假如你愿意。”

“没问题。”戴比迪乌斯对这位素未谋面,但能够待自己友善的人类少女回以一笑,也便跟了上去,和玛吉修一起攀着软树杈,像漂在水中荡漾。

“没准我也该这么对我的队友们?他们其实都接受了我,不过……面对朋友,我没办法很好地坦白自己么,会非常矫揉造作……么?”她还想再思考什么,可旁边已陈着克劳·佑慕斯和爱希的房间窗户,二人的声音谈天说地的,折了她的头绪:

“真的要这么做吗?我的技术还不够好耶。”

“没关系的,玩着玩着就学会了,喏,我没说错吧?”

“哎哟!”

“这就是你的穷途末路,速速投降!”

“求求你饶了我……”

戴比迪乌斯光是听着这一段话就觉得三观尽毁,两眼断了线般一路黑到底,头皮发麻,浑身更是游弋着孑孓那么多的颤意。初次接触这劲爆不已的场面,她脑海里不由得浮想联翩,如痴如醉的,泡于幻梦忽视了周遭的事物。

一瞧戴比迪乌斯就像遍体腾着蒸汽,一近又知她的脸潮红似火,比冒着的炉烟都滚烫,玛吉修担心极了,甩起手来在她眼前上下挥动着:“你还好吗?”

“没什么问题啊哈哈哈……”戴比迪乌斯死死憋着声音,以免它钻进爱希、克劳的耳洞里。

她强行被玛吉修捞出了那无边无际的遐想,然而,还忽隐忽现地存着意犹未尽的澎湃,只好卷一卷舌,咽口水,晃匀了脑浆给自己醒醒神。

做好万全准备,戴比迪乌斯拱开了窗,词严义正地斥责屋内的两人:“你们是在干嘛呀混蛋!”姿态是张牙舞爪,但她竟然羞于睁着眼面对,等到吼完了才迟迟地打开眼皮释出眸珠子,纯情得浮夸。

爱希和克劳相对着彼此而趴在双人床上,爱希的腿搭着枕头作垫,克劳把腿悬放床边,他们都是左手撑着脑袋,右手则握笔在中间一张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这下子三言两语难扯清了,他们一头雾水地盯着戴比迪乌斯,这视线的交接简直无限制地延长了每一刻:玛吉修看看石化了的戴比,又看看那二位,再看看戴比,又转过去看看他俩……来回了得有十次。

蝉的叫声依旧,不过比之前更突显。

“我们在玩井字棋。比起这个我更想反问你,今天下午争吵的事情也就罢了,现在还鬼鬼祟祟地在我们窗外干嘛?你身后拐来的少女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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